更多。這個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正從街的那一頭走過來,他雖然騎在馬上,卻好像生怕他的馬撞著了人,馬速並不快,但他還是將轡頭拉得很緊。
這人分明是個謙恭有禮的君子。
但風四娘見到這人,卻立刻用手擋住了臉,低下頭就又縮排了暗巷,就像是窮光蛋遇著了債主似的。
這人難道是“三原”楊開泰?
除了楊開泰,還有誰能讓風四娘躲之不迭?
楊開泰還是老樣子,四四方方的臉,四四方方的嘴,身上穿著件規規矩矩的淺藍緞袍,外面卻罩著件青布衫,腳上穿著經久耐磨的白布襪、青布鞋,全身上下都乾乾淨淨,就像是剛出爐的硬麵餅。
不同的是,這一次楊開泰居然沒有看見風四娘。
風四娘躲在暗巷裡,長長鬆了口氣,但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又闖到正街上去,而且還攔在楊開泰的馬前。
楊開泰正小心翼翼領轡徐行,冷不防風四娘突然躥出來攔在馬前,右手在馬眼上一晃。
那馬突然受驚,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楊開泰嚇了一跳,趕緊拉緊轡頭,看到馬蹄下那人竟是風四娘,更是大驚,更使力拉轡頭,那馬吃力不過,竟被他拉得倒翻了過來。
眼看一匹五六百斤重的高頭大馬要壓在他身上,誰知楊開泰雙腳一沾地,立刻就好像釘子釘了半截在地上。他伸出手來輕輕一託一扶,那馬竟讓他又扶得端端正正,安安穩穩站在那裡。
滿街的人禁不住連聲喝彩。但楊開泰卻似全沒聽到,他眼睛望著風四娘,又是吃驚又是歡喜,道:“四娘,四娘,我總算找著你了。”
風四娘不禁奇怪道:“你在找我?你找我幹什麼?”
楊開泰怔了怔,陪笑道:“回……回去呀?”
風四娘更奇怪,忍不住道:“回去?回哪裡去?”
楊開泰訥訥道:“當然是……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呀?四娘難道已忘了你……已嫁……給我了麼?我一直在找你……”
風四娘不等他說完,已忍不住叫了起來,道:“我嫁給了你?我什麼時候嫁給了你?你是不是吃錯了藥?”
街上的人看得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也認為楊開泰是吃錯了藥。
楊開泰漲紅了臉,爭辯道:“去……去年三月初三,我用一頂大……大花轎……將你迎……迎進了我家,不但拜……拜了花堂,而且還入了……入了洞房,後來你……你卻從洞房裡逃……逃了出來。這件事很多……很多人都知道。你跟我拜……拜了花堂,又……又入了洞房,你難道還……還不算是……算是嫁給我了麼?”
他急得臉紅脖子粗,費了半天勁才總算將這段話說完,頭上已急出汗來。
風四娘突然安靜下來。她這才想起來,去年三月初三,她確實是嫁給了楊開泰,雖然後來她從洞房裡跑了出來,但她確確實實跟楊開泰拜了花堂,進了洞房。這件事不但有媒有證,而且禮數無缺,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不巧的是,風四娘居然將這件事忘了,忘得乾乾淨淨。
街上的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像風四娘這麼糊塗的女人真是少有得很,居然能將自己嫁人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這女人就算不是瘋子,八成也是白痴。
過了很久,風四娘才又笑了,道:“你大老遠從北方趕到江南來,難道竟是來找我的?”
楊開泰道:“那倒不是……”
風四娘突然板起臉,道:“你不是來找我的,你是來幹什麼的?”
楊開泰忍不住擦擦汗,道:“我……我是應連城璧連公子之約,來參加他的休……休妻大會的。”
風四娘冷笑道:“休妻大會又不是英雄大會,有什麼好看的?”
楊開泰陪著笑道:“也……也不是,只不過……只不過連公子盛情相邀,不容……不容不來……”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似笑非笑道:“你既然是我的丈夫,不知你肯不肯先祭祭你妻子的五臟廟?”
楊開泰道:“當然,當然……不知四娘想……想吃什麼?”
風四娘用眼角瞟著他,輕嘆道:“我本來是想上狀元樓的,可是我知道你這人一向小氣,實在不好意思吃得你肉痛。聽說姑蘇龍眼巷裡有一家狗肉鋪子,那裡的清燉狗肉做得好吃極了,你若能帶我去吃一頓清燉狗肉,今天也就將就了。”
楊開泰臉有點發紅,道:“四娘何必去那種地方?狀元樓裡也有清燉狗肉,雖然……雖然……,但口味也未必就比龍眼巷裡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