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你這一位貴族軍官被匪首赦免了,而同時,你的同事們卻全都慘遭殺害呢?為什麼你這個貴族兼軍官卻偏偏跟叛匪們一道飲酒作樂,接受匪首的禮物、皮大衣、馬匹和半個盧布的銀幣呢?怎麼會產生這麼稀奇古怪的友誼呢?這種友誼,如若不是因為你變節了,或者,至少因為你是個可恥的軟骨頭,那麼,怎麼解釋呢?〃
近衛軍軍官的話深深侮辱了我,我激憤地為自己辯護。我敘述了我是怎樣在風雪大作的草原上跟普加喬夫認識的;在白山炮臺攻陷以後他怎樣認出了我並且赦免了我。我說,冒充的皇帝所贈的皮大衣和馬匹,不錯,我毫無內疚地接受了。但是,我保衛了白山炮臺,直到最後的關頭。最後,我提出我的將軍,他可以證明在奧倫堡被圍困時我的忠誠。
嚴峻的老頭伸手從桌上拿過一封拆開的信,然後出聲讀道:
〃大人詢問有關准尉格里尼約夫之行為,據傳此人曾參與此次叛亂,與匪首勾結,實為軍法所不容,與誓言相悖逆。今特據實答覆如下:查該准尉格里尼約夫自去歲即1773年10月至今年2月14日於奧倫堡服役,自此2月14日彼離城後即未歸來。茲據投誠之匪眾傳稱,該准尉曾於普加喬夫之村寨內勾留,並與匪首同車前往彼曾服役於其間之白山炮臺,至於論及彼之行為,我可以……〃唸到這兒他不念了,對我嚴厲地說:〃現在你還有什麼可以辯護?〃
我本想象剛才那樣繼續為自己辯護,真誠坦率地象說明其他事情一樣說明我跟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關係。但我突然感到噁心。我腦子裡一閃念:我如果說出她的名字,那麼,審查委員會定會將她傳訊。一想到將她的名字跟壞蛋們的下流誹謗糾纏在一起,一想到定會叫她本人跟他們對質——這個可怕的念頭使我猛醒,我不知所措,語無倫次了。
兩位法官,開初還認真聽取我的辯護,似乎還多少有點好感,一看到我神色慌亂,便又抱定先入為主的成見跟我作對了。近衛軍軍官叫我跟主要告發人對質。將軍當即命令帶昨日那個罪犯。我迅即轉過身來望著房門,等待我的告發人進來。過了幾分鐘,傳來腳鐐的丁當聲,門開啟,走進來一個人,一看:卻原來是希瓦卜林。他外貌變化之大令我驚愕。骨瘦如柴,一臉慘白,原先漆黑的頭髮全都變白,長鬍子蓬鬆凌亂。他說話聲音很低,但語氣堅決,重複了對我的控告。他說,我是被普加喬夫打進奧倫堡的內奸;說我天天出城單騎突擊是為了傳遞有關城中動靜的諜報;最後,說我公然投降冒充的皇帝,跟隨他巡視各炮臺,千方百計陷害業已叛變的舊同事,以便竊據他們的職位並向冒充的皇帝邀功請賞。我默然聽他說完,有一點還算滿意:這下流坯沒有提到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名字,也許因為這個姑娘曾經輕蔑地拒絕過他,說出來有傷他的自尊心;也許因為他心裡還殘存著一星半點迫使我沉默的同樣的感情——無論怎樣,反正白山炮臺司令的女兒的名字在審問中沒有提及。我的主意更堅定了,因而當法官問我能否反駁希瓦卜林的指控時,我回答,我堅持原來的供詞,沒有別的要辯護了。將軍命令把我們押下去。我跟希瓦卜林一同走出來。我鎮定地看他一眼,沒有對他說一個字。他獰笑了一下,提起腳鐐,趕過我,加快了腳步。我又被送進牢房,從此沒有再提審過一次。
以下我要向讀者介紹的事情,並非我在場目睹,但那些故事我多次聽說,以致細微末節都深深銘刻在腦子裡,因而我覺得,好似我也無形中在場一樣。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受到了我父母熱情誠懇的接待,那是老一輩人特有的作風。能有機會收養和愛護一名可憐的孤女,他們認為這是上帝的恩賜。她們很快就真心愛上她了,因為了解這個姑娘以後而不愛她是不可能的。我的愛情在我父親看來已經不再是無聊的胡鬧,而我母親唯願她的彼德魯沙跟可愛的上尉的女兒成親。我被逮捕的訊息使我全家震驚。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向我父母講述了我跟普加喬夫交往的離奇的故事,她講得如此天真,以致父母聽了,非但不令他們擔憂,反而不時逗得他們開心地笑了起來。父親不願相信我會參與其目的在於推翻聖朝和消滅貴族的卑鄙的暴動。他嚴肅地質問了沙威裡奇。我的管教人沒有隱瞞少爺曾經在葉米里揚·普加喬夫那兒做客,而那個強盜也總是款待他;老頭兒發誓說,他從沒有聽說有過叛變的事。父母放心了,焦急地等待好訊息。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心裡深感不安,但她不說,因為她天賦極其謙虛謹慎。
過了幾個禮拜……突然,父親收到我家親戚E公爵從彼得堡寄來的一封信。公爵告知父親關於我的訊息。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