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金依領航人的話往石湖去。
四五百年前的泉州灣地形與今日頗不一樣,如果將當時的泉州灣視作一個虎口,南北兩個伸出來封鉗泉州灣的小半島便如兩個獠牙,而石湖村就在南邊這顆獠牙上,實為控灣之門戶,鉗港之利刃。船隊既已入灣,只一掉頭,轉個彎就到了。
這石湖村是東門氏的老家,田土貧瘠,居民務農無法自給,多以漁業補充家用。東門霸當年在泉州得勢之後,聽李彥直之勸,在海邊圈佔了一大片地方建祖屋,因他圈佔的都是不毛之地所以也沒引發多少糾紛。東門家的這一片祖屋是望灣而建,直通海港,這時又多了停船的設施,分明可作一個碼頭用了。
東門慶四年前曾到這裡轉悠過,那時東門家在這裡雖有幾十間房屋,但大多是粗夯實用的石屋、土屋,這時卻已修繕一新,不由得有些奇怪,笑道:“老頭子莫非又養了幾房小的,家裡住不下,竟然安置到這裡來了?”
“哥你真會說笑。”東門康道:“咱們家這兩年光景差多了。老爹也沒心思了,三年來沒再添姨娘了。”
東門慶指著那片祖屋道:“光景不好還有錢花在這裡?”
東門康道:“這是給哥哥你住的啊。咱們家再窮,也不能省這錢。這修繕功夫還是我親自監督的,哥哥你看合不合意……”他本來是指著那片房屋說話,忽覺周圍氣氛有些不對,望東門慶時,只見他一臉的怒火的,就像要吃人一般,沒說完的話也停住了。
東門慶憋了好久,才仰天撥出了一口氣,卻並不是在放鬆,而是在發出一種更沉鬱的憤怒:“好啊,好啊!原來老頭子壓根就沒打算讓我回泉州城!什麼怕引起喧囂,原來不是知府知縣的關節沒打通,而是老頭子那一關沒通!”說著就往船上走。
三年來他在海上lang蕩漂泊,一開始那幾個月還對東門霸懷恨,後來吃了苦頭,便日日思鄉,夜夜想家。這回娶了天下名門的千金小姐,攜帶滿船的珍奇寶貨,這般風風光光地回泉州,正是他三年來朝思暮想的衣錦還鄉!不料到了家門口,卻被東門霸冷冰冰地擋在了外面!如何叫他不發火?
東門康叫道:“哥!”要拉住他。卻被東門慶一甩手掙脫,道:“阿康,這是我和老頭子的事,你不要管!我這就把船開進刺桐港去!知府知縣敢攔我,我就帶人殺進城去!老頭子不讓我進門,我一腳踹倒他!自己進門!以後東門家的一家之主不是東門霸,改東門慶了!”跳上了船,對正在安排水手停泊的陳阿金道:“不上岸了!走!我來領航!”他在泉州長大,自知道灣內水路曲折。
東門康三步並作二跟著跳了上來,對水手們道:“幹你們的!不用停!”水手們面面相覷,卻不聽他的。東門康又走近東門慶,小聲道:“哥,你自己怎麼鬧都不要緊,可現在帶著嫂子呢,鬧得大了,把當年的事也鬧出來,讓嫂子聽見,只怕不太好。”
謝素素這時正在艙內整理東西,聽到響動讓墨兒出來打聽,東門霸和東門慶鬧翻的緣由,在新婚妻子面前可不大好意思提起,因此東門慶見到墨兒,怒火收斂了兩分,也不嚷嚷了,只道:“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他,回到了家,他要我怎麼賠罪都好!畢竟我是他兒子!但現在我是新婚回來,他連家門都不讓我進,這口氣我咽不下!”
東門康道:“哥哥,你別這樣想。這裡是我們的祖屋啊,老爹也是在這裡出世的,你來到這裡,便算是回家了。你帶來的人也確實多了些,都進城去也沒法安置。不如先在這裡落腳,等安頓好了再帶嫂子進城。這邊的屋子是我親自佈置的,你要是不滿意重新裝修也就是了,就是再起幾棟高樓也行,又不是沒錢。泉州城那麼擠,風景比這裡差遠了。住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的。”
東門慶聽了只是冷笑!若是起幾棟高樓就可以,他何不在平戶起?何不在澎湖起?之所以重視泉州,為的還不是那口氣!
戴天籌走了過來,問出了什麼事情,東門慶冷冷道:“老頭子不讓我進城,讓我在這裡落戶呢!”
戴天籌哦了一聲,道:“那挺好的啊。”手指著那片祖屋一劃,道:“這片地方風景甚佳,又有深港,從泉州府衙的角度看大概會以為這裡地處偏遠,不值一哂,但從海上形勢看,此地實屬要衝。海外船隻入灣,灣內船隻入海,在此均可望見。這裡本該築一座城堡的,可惜朝廷腐朽,海防廢弛,竟讓此處變成無主灘塗。”
東門康插口道:“這不是無主灘塗,這片地方都是我們東門家的,臨近的漁民、村民都知道。”
戴天籌笑道:“是嗎?若這裡是東門家的祖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