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嘆道:“你說的沒錯。”支頤想了想道:“沒辦法了,現在只能就地取材,好好教教船上的這些人,希望在到達雙嶼後他們能幫得上手。”
他覺得這些其實也不難,商機自有上層的人來掌握,下面的人左右不過是識別貨物、標籤,在貨物進出時知道計算具體貨物的數量,出貨、進貨的時候恪守應有的規矩等等,而在這些規矩下運作起來的系統,便是一個商家日常運作的系統了。在這個系統之內,每個成員都只要熟悉屬於自己崗位的流程就行,而每個成員所要熟悉的流程,在東門慶看來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自己五歲就能做了,所以他一開始並不擔心,便交給懂得這樣一個系統的楊致忠全權負責,周大富、沈偉等在旁協助。
誰知道楊致忠第一天開始做事情就亂了套,要那些滿身海盜習性的水手去遵守一個商家學徒的規矩,那當真是難為了他們,有的人覺得彆扭,有的人覺得丟臉,而楊致忠在福致隆時是已有一批子弟兵的人,早不需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樣手把手地教學徒了,這時重操舊業也就沒了當年的耐心,當看到這些海賊笨手笨腳的樣子忍不住又拿他們與自己的子弟兵比較,一比之下心中更生不滿,口裡便忍不住罵了起來。這下就更不得了了!在這些海賊出身的水手眼裡,楊致忠也就是一件沒用的老貨,誰會服他?只是礙著舶主的面大家不好發作。
然而積怨總是要爆發的,這日清晨,船隻已進入浙東海面,東方將白未白,海上晨霧未散,東門慶正在睡覺忽被喚醒,卻是周大富來報道:“舶主!不好了!楊老失足掉到海里去了!”
東門慶嚇得跳起來道:“怎麼會掉到海里去?救起來沒?”聽周大富說救起來了,便披了衣服跟著他趕往甲板,卻見楊致忠正披著剛換上的乾衣服在哆嗦,見到東門慶大叫起來道:“舶主!殺人啊!這是殺人啊!要不是我水性沒跟著人一起老,這會早就死了!”東門慶慌忙安慰,又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楊致忠一邊咒罵一邊嘟噥,原來他凌晨時睡得正好,不想卻被人用布袋矇住了腦袋拖了出去,跟著便覺身子凌空,竟被人丟下海去!他一邊說一邊打噴嚏,叫道:“舶主!這事你無論如何得給我作主!”
東門慶一聽怒道:“果真如此?”對著甲板上圍觀的水手喝道:“是誰!敢作敢當的,就給我自己站出來。”
眾水手見舶主發怒,有幾個便畏縮起來,東門慶還要再發狠話,吳平伸手攔住道:“舶主,事情究竟如何,還是得先查清楚再說,不如我們到舶主艙談?”
東門慶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分明是在說:“不會是你指使的吧?”但吳平看他的眼神卻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東門慶哼了一聲,對楊致忠道:“楊叔叔,你先回去休息著,別病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著便和吳平回到舶主艙,關上了艙門便問吳平:“怎麼回事,這事你也被牽涉進去了?”語氣中帶著三分不悅。
吳平道:“這事我事先不知道,真要把幹這事的人找出來也不難。不過我不贊成你懲治他!”
東門慶皺眉道:“為什麼!”
“因為這件事情,都是那姓楊的搞出來的!”吳平道:“他今日讓人幹這個,明日讓人幹那個,都是些瑣碎無聊的事,弄得人煩,又老罵人,滿船上下,誰看得慣他!這次也就是整一整他,要是他真的淹死了,只怕滿船的人有八成都會叫好!”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東門慶道:“讓楊老去訓練他們,是我的決定!這都是為了我們慶華祥的生意!”
“可弟兄們受不了!”吳平道:“你一開始的想法,我也知道,所以也沒反對。但現在看來弟兄們根本就不適合幹這事!”
“連這點事都幹不了,那他們還能做什麼!”東門慶瞪眼道:“難道咱們大夥兒要一輩子巡著大海,到處搶劫?那是可以幹一輩子的事情麼?別說一輩子,就是再老一點他們就搶不動了,那時怎麼辦?等死啊?”
“別跟我講這些道理!”吳平抗聲道:“道理我懂!可是再這麼鬧下去,兄弟們會離心!你想慶華祥下次靠岸他們就散了是不是?”
“散?”東門慶怒道:“要是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連這點事都學不會,那就是一幫廢物,我要一幫廢物來幹什麼!早散了乾淨!”
吳平一聽也怒道:“廢物!他們全都是我挑出來的兄弟,你竟然說他們是廢物!那我呢?我在你眼裡是不是也就一個廢物頭子啊?舶主!”
他最後這“舶主”兩字叫得好重,又叫得好生疏,就猶如一把錘子一樣在東門慶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