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去了曾經父親在城郊買下的廠房。
剛剛在附近辦完事,已近傍晚,夕陽金燦燦的,絢爛得教人睜不開眼。連續幾日高溫天氣,正是本市特有的炎熱夏季的伊始。
其實她對於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是太清楚,只是有一些事特別清晰些,以至於到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發生在昨天一般。父親當初開辦公司時,是以合夥人的方式註冊經營,本意是想運營一個家族企業。而母親是很溫柔的女子,喜歡用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的頭髮,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母親說,這裡的一切都是有魔法的,讓她有一天變成童話裡的公主。
那時天是藍的樹是綠的,陽光燦爛得幾近通透,多麼美好。
那時也不明白,什麼叫做憂愁,什麼叫做艱辛。
她會為週末是學書法還是學鋼琴而發愁,卻從來沒有了解過到底是什麼支撐著她的生活,直到那一天。葉念想,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從認領遺體到火化,還不過三天,律師找上門來,飛快地做了財產交割,伯父接收了大部分產業,剩下的,也被其他的親戚瓜分一空。
法律是冷冰冰的,它信奉白紙黑字的證據。
母親的話語猶在耳邊,她卻已經從天堂到了地獄。
依稀記得小時候被一樣大的男孩子欺負了,她非要還過去才甘心,別人打了她一下,就要還兩下。親戚說,葉念這孩子絕對不會吃虧的。或許有些性格是註定的,刻畫在骨髓裡面,根深蒂固,就算後來受了教會的洗禮,還是改變不了。
今日不是週末,工廠卻是停工的。從建築外觀上來看,已經顯得陳舊而蕭條,門衛室裡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伯在值班,處處顯出經營不善的衰敗氣息。
葉念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轉身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包煙,敲敲門衛室的門,微笑著打招呼:“老伯,我有些事想問你,可以嗎?”
那老伯抬頭看了她一眼,還沒說話,葉念立刻遞上煙:“我看這公司規模算是比較大的,已經辦過商業保險嗎?”
老伯接過煙,點燃了夾在手上:“小姑娘你是來推銷保險?我勸你想也不要想了,這還要辦什麼保險?沒倒閉就差不多了。”
“可是這裡的廠房裝置佔的地方很大啊,要是一時不景氣可以出租一部分,怎麼會倒閉?”
“出租?那也要有人來租,我告訴你,這裡的東西都還是上一任老闆留下來的,年歲長了就只能當廢銅爛鐵賣!”
葉念沉默一陣:“工廠裡的車間也很久沒有開工了麼?”
老伯彈落菸灰,青色的煙霧在空氣瀰漫著:“沒有生意還開什麼工?就是一個空架子。”
葉念點點頭,道了謝離開。
在本市,最貴的是房產和土地,就算現在清盤停業,光是這些廠房還是價值不菲,葉念默默在心裡估算出一個價位。
既然這裡是當年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多年以後,就由她將一切終結。
隔天便是葉唸的生日。早上的時候,葉念就收到陸晴的簡訊息,說如果林修沒時間陪,她就負責到底,陪吃陪玩還附送聊天時間。
大約是最近老是回想的緣故,葉念覺得自己特別容易陷入某種情緒的泥沼裡,立刻回覆說:“晴晴,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我們到了三十歲都找不到可以嫁的男人,不如將就著在一起吧?”
隔了片刻,陸晴言辭粗魯地回覆:“滾,沒事別來詛咒老孃嫁不出去!”
葉念單手支著頤微微笑。
待到了下班的時候,葉念慢吞吞地整理好東西,等著電梯間塞滿人的高峰結束,慢悠悠地搭電梯下樓。在大廈外面的停車場和高階經理Matthew擦肩而過,這個混血男人身邊的女伴又換了一個,那女孩子很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仰起頭來脆笑著說話。而Matthew則微微側過頭,耐心地聽著。
風流而雅緻的男人確實有種難言的魅力。
Matthew大概是葉念見過的,從頭到腳無一不透出“品位”二字的男人,挺拔消瘦,就算是最難穿出氣質的dior homme,也顯得十分合適。
只是花心的男人,尤其是這種已經把愛情遊戲玩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的男人,她實在欣賞不來。
兩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Matthew腳步頓了一下,淡淡地打了聲招呼:“還不回去?在等人?”
葉念點點頭:“等男朋友。”
Matthew微笑:“那就到大廈裡面去等,路邊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