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堆積的參考書越來越多,多得好像要將她淹沒在其中。
她便是以同樣的姿態翻書、做題、思考。
葉念光潔的手腕上紋著一隻黑色的、破繭而出的蝴蝶,這是原本沒有的。一中校規嚴厲,對於紋身染髮奇裝異服等有些出格的行為從來都是堅決抵制。
林修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理智上來說,不該在無關的人和事上花費太多心思。而從感情上來說,葉念並非他喜歡的女生的型別,恰恰相反,他不怎麼欣賞的個性,通統在她身上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他從那個光影交接的地帶轉回眼神,第一眼在書架上看到的是一本厚重黑皮封面,燙金大字的英文版《聖經》。
細長的手指隨意翻開其中一頁,講的正是創世紀中諾亞方舟的故事。上帝為人性的貪婪醜惡而憤怒,天地間湧起滔天洪水,很快淹沒了最高的陸地。諾亞和他的家人領著世上的動物住進了他造好的方舟,在洪水中漂泊。洪水氾濫了一百五十天,災難終於完結。諾亞放出白鴿探路,白鴿飛回來時叼來了橄欖枝。
林修合上書,將聖經放回原位,回過頭時發覺葉念已經走到身邊,踮起腳取下最高層書架上的詞典。
她一轉頭,看見這個俊秀的男子,先是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即神色平淡,捧著詞典讓開一條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頭頂上的吊扇嘩嘩地旋轉,那聲音無限放大,彷佛充盈了所有可知的空間。
林修想道歉,至少是為了他那天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有的人就是喜歡這樣,再多說也是白費口舌”而說聲抱歉。他本無意用這樣的方式傷害對方。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去。
他走出圖書館時,站在公交車站臺上等車。昨天寫的程式出了錯,反反覆覆測試都沒能找出到底是哪段程式碼有問題,或者是哪個字元輸入錯誤。看上去什麼都很好,可實際卻完全不是這樣,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要等的車遲遲未見影子,現在正是臨近中午時分,豔陽高照。寬敞的柏油馬路上只有寥寥車輛經過,細細的、乾燥的塵埃在金燦燦的光芒中飛揚。
耳邊忽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卻見葉念抱著塞得鼓鼓的書包走來,站在站牌前抬頭看。
有時候事情碰巧起來,真的會教人覺得很驚訝。林修等了半天的公交車終於到站,還未走到車門前,就見葉念腳步輕盈地踏了上去,打卡器隨即響起了學生公交卡特有的、清脆的“嘟”的一聲。
林修也只得跟著上車,省立圖書館離奕新大約有五六站的路程,交通順暢的話十分鐘就能到。
而盛夏的太陽之毒辣,便是隔著一層玻璃,也能把公交車裡的塑膠座位曬到發燙。儘管有空調,車上也不過寥寥七八個乘客,卻沒有一人是坐著的。
林修取出手機,靠在後車門的扶手邊看收到的簡訊息,其中一條是廣告,直接刪除;一條是易雲初發來的,說她已經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準備出發,看過後刪除;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內容,都免不了同樣的下場。
公交車第三次站停後,葉念從他身邊錯身而過,然後車門砰的一聲閉合,將她的身影隔絕在另外一個空間,也將這個盛夏隔絕在一個記憶的孤島。
一週後,林修北上回校報到。
飛機在跑道上起飛的一刻,方才驚覺,這個泛著暑氣的、晦澀的長假,原來就像是豔陽普照下停息著的灰色地帶。
這一切,種種是非,種種難以言喻的心情,被淹沒於茫茫雲端。
至此,再無緣見到葉念,直到這個再尋常不過的清晨。
班車從江上大橋開過,開始進入新城區的住宅區域。
耳邊聽著兩個女子閒閒地說著話,像護膚、流行服飾之類的話題,只要是女人大概都會喜歡。林修微微偏過頭看去,兩人正說到美白面板,陸晴硬是扒起葉唸的袖子,再把自己的手臂伸過去並在一塊兒比較,最後的結果讓她大受打擊。
林修瞥見葉唸的衣袖被拉上去後露出的半截手臂,手腕面板光潔,沒有了曾經見過的黑色的紋身。
葉念看到林修轉過頭來,也不好一直把他當空氣,便問了句:“你以前好像從來不坐公司班車的吧?”說到底,雖然林修不是她的直屬上司,畢竟還是部門主要負責人,不能將這樣一個大活人視為無物。
林修嗯了一聲:“公司配的車送去保養了,到了住宅小區就比較容易打到車。”
葉念默默地想,就算是車子送去保養,那麼偶爾有一兩回讓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