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嗒—— 月樹美酒!—— 啪嗒—— 太古時候,月上神明丟下人間的種子—— 啪嗒—— 長出的月亮樹!—— ”祖犵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月樹酒?!”盈光猛想起來:“我聽父王講過,他在白山修行時嘗過月樹酒,還說那是人間絕無的佳釀。”
祖犵拍打著樂成一團:“—— 對呀!—— 啪嗒啪嗒—— 吾輩才會釀的美酒!—— 啪嗒啪嗒—— 司幽人、寞琅道眾也垂涎的美酒!—— 啪嗒啪嗒—— 一般人吾輩可不給喝的酒!—— ”
盈光還有些遲疑,舒玉已經手指捧過、一飲而盡了。
……啊呀!……這般滋味……甘甜甜綻放舌尖,香濃濃柔化舌根,滑冽冽瀝落咽喉……一滴入腹,恰似闖進了熱泉灌溉的溫棚、跳進了溫棚籠罩的熱泉,腠理肌膚、五臟六腑、血脈筋骨……全是一派說不清、道不楚的暖和暢快、舒爽通透,恍惚蛻去了**凡胎、飄飄然駕霧騰雲了一樣!逃離雍都至今,所有那些糾纏不休的寒冷、飢餓、疲乏、睏倦、煩悶、憂慮、恐懼……全都滌盪一空、形影皆無了!
舒玉素不懂酒,今夜卻被這祖犵月釀好喝得流淚—— 人生得嘗如此嘉飲,便是毒酒也值了!便是去死也值了!她扭臉看看盈光,見他也是一副脫胎換骨、驚喜欲狂樣子,臉上、唇上、手上重現血色,精神煥發,滿面紅光。
“—— 啪嗒啪嗒—— 美酒不可多得,適可而止呀—— ”
祖犵不再上酒,而是“啪嗒啪嗒”拍著整齊劃一的勞動號子,三隻一組、五隻一伍、七隻一班,不知從哪兒扛出許多竹籤串好的甘薯、陽芋、水果、菜蔬、鮮肉,在火旁搭樹枝當烤架、摞石片作階梯,宛如雜耍,兩隻祖犵各抬食串一端、依次輪流擔到火上燒烤,邊烤邊拍,邊拍邊唱:
“—— 啪嗒!呼,嘿!
啪嗒!呼,嘿!
小心點!傳過來!
小心點!接過去!
吾輩生在遠古夢地、迷魅森林,
流浪紅疆宇內,不怕三界排擠!
順境逆境、冰天雪地,
動搖不了吾輩士氣!
小心點!燃起火!
小心點!火燃起!
丁女神的子孫呵,危險又美麗!
丁女神的影身呵,強大又霸氣!
火焰有強大的魔力,
傳說連熵姬也曾畏懼!
啪嗒!呼,嘿!
啪嗒!呼,嘿!—— ”
林間空地上一片焦香四溢,勾得人饞旌大動;舒玉稍覺反胃,但眨眼便過去了。她未飲多少月樹酒,卻被祖犵的模樣和歌聲迷醉。正陶然其間,忽聞盈光問祖犵道:“……諸位剛說這酒不與一般人飲,為何願賜我們?……且我二人只是凡俗平庸之輩,何勞諸位現身搭救?”
“—— 啪嗒—— 將來自會知道!—— ”
“—— 將來你就知道了!—— 啪嗒—— ”
這還天機不可洩?
盈光不好再問,雙手接過祖犵遞來的烤串,先讓與舒玉吃。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把舒玉感動得不行,低喚一聲“殿下”,盈眶淚閃,哽咽難言,搞得盈光直想笑:“趕緊吃吧,別放涼了。”
舒玉捧烤串如捧聖旨、領旨謝恩似地向他稽首:“多謝殿下!”
“……”
真沒法子。也罷。
左肩背上的麻木感又來了。盈光突然覺得不該輕信祖犵—— 儘管外表孱弱可愛,他們畢竟是非我族類的怪物,我怎能一杯美酒、幾口飯食就被他們唬住了呢?保不齊祖犵是這麼一種妖怪:先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把你喂肥,然後趁你鬆懈了、喝醉了、睡死了……再一擁而上要你的命、吃你的肉?完全有這個可能啊!要是我和舒玉凍殺在雪地裡,他們想吃也搬不動;現在把我倆騙進老窩了,要殺要剮客隨主便,酒食裡下了麻藥也說不定!
……但是……
先吃了再說!死也得做個飽鬼!
好好的一位諸侯世子、一位傾國貴妃,此刻全然不見了尊貴典雅、禮儀風度—— 你看我併吞八荒,我看你風捲殘雲,不過相顧一笑;你為我抹嘴揩面,我為你拭臉擦齒,因此更添恩愛。乃至談笑吟唱、滾草打鬧,自幼及長這多年歲、這多日月,真的從未這般快樂、這般幸福過!
既已饜足,祖犵拍打著撤去了烤架、階梯,清理了竹籤、餐餘,再次奉上兩杯月樹酒:
“—— 啪嗒—— 最後兩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