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沒有穿朝服,依然是他的深衣鶴氅,這是先帝,他的父皇所特許的。他從容地走上來,目光平和,像是悄悄掛上中天的圓月,明亮而不張揚。碧藍色的絲絛繫著雙衝牙佩,隨著輕緩的腳步發出相碰時悅耳的樂音。
劉禪不知為何,竟有了一種肅然的感覺,他很想立起來,向著來人深揖施禮,這一個月以來,纏繞在他心頭的亂麻,似在這一瞬間全都理清了。他恨自己,為什麼,這個人,這個一段時間以來為自己所忌妒的人,竟會讓人想如此親近。
“臣諸葛孔明叩見陛下,”孔明跪倒施大禮。劉禪站起身子,伸出手:“相父平身。賜座。”
孔明直起身體,目光射向上面的劉禪,他拱起手:“陛下,臣與諸將,用命祁山,此役賴陛下洪福,先帝餘威,將大克強敵,長安只在掌中,陛下特旨召臣回朝,不知有何大事?”
劉禪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的腦子飛速地運轉著,他在竭力地想著,在頭一天的晚上,他是如何與真奴兒計議的,他是不是應該先問出來:相父兩朝老臣,為何有不臣之舉?
可為何,這兩句話卻似千鈞重的一個磨盤,貼在腔子裡如何也啟不出來了。他張著嘴,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滿朝文武的目光更讓他無處藏匿,他把眼睛望向真奴兒。真奴兒的臉上掛滿了汗珠,對著劉禪的目光,他緊閉了一下眼,緊抿了一下嘴唇,算是給皇帝最後一點勇氣。
劉禪回過頭來,掌心兒裡滿是汗水。他望著孔明,躲避著他的目光,但是,無論那眼睛逃到哪裡,都有同樣的疑問眼神在等著他。不知為什麼,一股無名的怒火從丹田升起來,在心裡,一個聲音響起來了:我還是皇帝嗎?我還有皇帝的尊嚴嗎?
忽然,他將身子一挺,重重地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