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這個即使遭受打擊、不能傳授課程也沒有任何失態之舉的漢子,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我的錄取通知書,一百多字的內容,他卻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完、看不夠似的。
我去找奚大哥,想要把這個訊息告訴他。雖然奚大哥自己考得不怎麼樣,但卻由衷地為我感到高興。
那時已經二十三歲的奚大哥,在那屆高考生中年齡根本不算大,但是他卻不打算再復讀了,他說他不是讀書的料。
七八年三月份的時候,十六歲的我獨自背起行囊朝著我心目中的大學出發了。
在學校,我遇到了一個紈絝子弟,自以為有點錢,仗著自己是軍人子弟,總是纏著我,在我面前顯擺,我也不好直接跟他撕破臉皮,便總是躲著他。
我其實非常不耐煩應付他,但是他臉皮實在太厚,好像根本看不出來我在拒絕他……
過年的時候,放了寒假的我回到了西嶽村,我去奚大哥家找奚大哥,雖然我們倆平時通訊,但是卻沒能見幾次面,我很想念他。
但是等我到奚大哥家的時候,奚父奚母卻說奚大哥出門了,而且他們很不歡迎我的樣子。我雖然困惑大過年的奚大哥居然不在家,但是看奚父奚母的態度,我也不好多問什麼。
那整個寒假我都沒能見到奚大哥。
七九年八月份的時候,爸爸終於返城了,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江城,回到了他所喜愛的大學課堂,繼續教授課程。
我很彷徨,不知道自己和奚大哥未來會怎麼樣,遠距離、不能經常見面從來都是感情的阻礙。
趁著暑假偷偷又跑回了西嶽村,想要見一見奚大哥,想要告訴他:我願意在江城等他,等時機成熟了上門來向我爸爸提親。
可我還是沒能見到他,只拿到了奚大哥讓奚父轉交給我的一封信。
那封信上,奚大哥說我們不合適,他說我和那個誰誰在一起才般配,讓我忘了他,好好讀書。透過他信中的描寫,我知道他說的那個誰就是那個紈絝子弟。
我哭了,哭得很傷心,哭奚大哥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了我們從小十幾年的感情!
八零年的時候,我知道奚大哥要結婚了,我又偷偷跑回西嶽村,遠遠地看著奚大哥和新娘子拜堂。
奚父奚母笑得很是開心,擺了五桌的宴席,這在當時的農村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
新娘是隔壁村張家的女兒,漂亮大方,勤勞能幹,很是持家,這才是奚父奚母心目當中真正的好媳婦吧……
八二年春天的時候,我收到了一份一封奚大哥寄來的信以及一個包裹。信裡,奚大哥說他這兩年和吳建德,還有村裡的村裡的一些人搗鼓古董買賣,他收到了一條玉墜,覺得很漂亮,應該很適合我,就想要送給我。
包裹裡就是那條玉墜。
我將玉墜收了起來,放在了家裡,從來沒有戴過。
奚大哥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可以再掛念著他了。
我繼續著我的學業,把全副心思都集中到學習上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直到……
八二年深冬的時候,我卻收到了奚大哥的死訊!
我再次回到西嶽村,見到了奚父奚母,還有奚大哥的妻子張婉。
張婉面色憔悴,卻強作無事,應付著前來弔唁的賓客。奚父奚母雖然不待見我,但是卻也沒有將我拒之門外。
張婉單獨找了我說話,她告訴我,她很愛奚大哥,但是奚大哥卻總是記掛著另一個女人。奚大哥自知配不上那個女人,就拼了命地想要多掙些錢,成為有錢人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他和吳建德跟著一個叫“成哥”的一起尋寶、盜墓,已經三年了。
三個月前,他們一起去庫姆塔格沙漠。在唐朝,庫姆塔格沙漠的南緣就是唐代連通沙州(敦煌)和西州(吐魯番)的古絲綢之路的另一通道大海道。他們收到訊息,那裡可能存在著古墓。
可惜的是,這次去的所有人當中,只有吳建德活了下來,其他人都死了,死在了那片沙漠裡,連屍體都找不回來了。
包括奚大哥!
張婉沒有點破奚大哥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誰,但我知道,我知道張婉知道。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西嶽村。
八三年春天,畢業分配在江城工作已經大半年的我辭職了,我覺得我需要時間來散散心,珍藏埋葬我與奚大哥未能結果的感情。
我決定去江南,那裡的水鄉肯定能帶給我寧靜平和的日子。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