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惑地望著婆婆,還沒開口,婆婆已說出一大串,“就因為你說要去普林斯頓學習一年,他不想攔著你,又怕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夠陪你,才決定冒險去克利夫蘭做手術。過年的時候,我和他爸爸說破了嘴皮子,叫他別去,都沒用……”
“媽,什麼剩下的時間不夠?”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婆婆的眼圈“刷”地紅了,“今年一月的時候,醫生說,他最多隻能再活一年。”
耳邊,突地死一般的沉寂,我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只看到婆婆焦慮地望著我,嘴巴一張一合。
“小薇,小薇——”直到婆婆掐得我的虎口傳來劇痛,我才迷茫回神。
今年一月時只能再活一年,現在是九月。李哲,我心愛的人,寶寶的爸爸,怎麼可能只剩下四個月的時間?我們還是新婚燕爾,等寶寶出世後,我們還要陪他玩陪他鬧,李哲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我?
心頭驀地空白一片。然而,那鈍刀凌遲般的痛感一點點加劇,冰涼地從全身每一個細胞擴散開來,痛得我無法呼吸。
好一會兒,模模糊糊聽到婆婆擔憂的語聲,“小薇,先去客房躺躺,休息一下吧。”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媽,我沒事,你接著說,我想聽。”
婆婆疼惜地攬過我的肩,“克利夫蘭醫學心,早前給阿哲設計過一個手術方案,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如果成功的話,大概可以延長三到五年的壽命;如果失敗,輕則變成植物人,重則有生命危險。我們一早否定了那個方案,因為不值得。但是小薇,阿哲為了你,居然說要去做這個手術。”
“他自己就是主刀醫生,他知道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的手術,基本上就是手術失敗的同義詞,根本就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就為了多點時間,陪在你身邊,他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而且還——”
“賭輸了。”婆婆張了張嘴,黯然吐出最後這三個字。
瞬間,我渾身忽冷忽熱,無意識地出聲,“賭輸了?”
“是輸了。那段時間,阿哲和你沒聯絡,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手術後,他就一直昏迷不醒,對外界刺激也沒反應。”
婆婆苦笑起來,“這些,阿哲早預料到了。手術前一天,他還對我說,如果手術失敗,他真的死了,也要我永遠別把這個訊息告訴你。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他相信你不會因為失戀就一蹶不振,會重新站起來,會忘了他,再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和那個人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第二部分 第二十九章難道失去才算永恆(4)
李哲,你真的懂我。可是你才是獨一無二的那個,你明不明白?我永不會像對你那樣對別人了。也許,若干年後,杜辰薇會和某人白頭偕老,會和某人兒孫滿堂,但那也不過像哥哥和婷婷一樣,僅僅是生活而已。
“幸好,奇蹟產生了。”婆婆輕捂了嘴,開始小聲啜泣,“阿哲躺在那裡昏迷,我仍拼命告訴他,你有了孩子,你和孩子在等他回去。如果他不醒過來,你和孩子會過得很辛苦,甚至會被人家欺負……”
“媽。”我抽了紙巾,遞給婆婆。
婆婆拭著眼淚,勉強微笑著,“小薇,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要知道,阿哲這麼久以來不告訴你,不是存心欺騙你,是怕你擔心。”
“我知道,媽。”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可是因為愛,我願意包容。
“他一回來,聽說你出了車禍,一口水都沒喝,就直接從機場衝到醫院。他跟你結婚,也是想給你和孩子一個正大光明的名分。這樣,就算他……”婆婆哽咽了,“就算他不在了,有我和他爸爸照看著,你和寶寶也不會吃苦。”
我腦突地閃過一個念頭,“前天半夜,他在吃藥,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是。昨天我叫他過來吃晚飯,也是想勸他趕快去住院治療,不要再瞞著你那麼辛苦。可這孩子,任性得很,就是不同意。”婆婆長長嘆了口氣,那樣子和老媽上次擔心哥哥被告時,一模一樣。
我不覺抱住婆婆的胳膊,“媽,你放心,我會趕快找到阿哲,勸他馬上住院。”
是的,事實擺在眼前,除了堅強面對,我們每個人都別無選擇。而我和婆婆,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因為我們一樣深深關心著同一個人。
沒有開空調,木質溫度計上,紅色的水銀柱停在二十八那格。
躺在書房的貴妃榻上,我卻陣陣發冷。用力摟緊泰迪熊阿哲,一下下撫順它腦袋上的絨毛,手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