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坐。”
嚴陸不敢擅坐,但聽到這個字自中年人嘴中說出,他便默然坐了下來。
已有人自覺上前,為嚴陸斟茶,但他並非茶館的老闆和跑堂。
斟茶的是那個引嚴陸到桌邊的青年人。只見茶壺在他手中微傾時,那茶水就成了一條細泉,凌空而下,撞擊在嚴陸面前的茶碗裡,卻沒有濺出分毫,只是發出琳琅之聲。
茶已斟好,熱氣蒸騰,令兩人目光之間有了一點阻隔。嚴陸的雙眉平展了一些,雙肩卻還是微微繃著。這時就聽對面坐著的中年人慢慢開口說道:“昨夜,是你命城樓上的箭手那麼做的?”
嚴陸心神一動,恭敬的說道:“是,但。。。。。。”
他只說了兩個字,便閉上了嘴,將那句心中的疑慮嚥了回去。
中年人見狀卻是面露一絲笑意,然後斂神說道:“你也不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罷了,這件事的詳細我會找機會查的。為了陛下,京都羽林軍的能力,無論從內從外,都不該如此。”
嚴陸一怔,旋即站起身來,抱拳深深一揖,說道:“謝大人。”
中年人也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嚴陸的肩膀,然後說道:“你去清州,不要心存不滿。清州臨海,有許多你在陸地上學不到的東西。在那裡也別苛刻了自己,該吃得吃,該喝得喝。”
嚴陸聽著這樣關懷細緻的話,心絃不由得一鬆,低頭重重一點。
中年人收回了手,然後離開了桌邊,向茶館外走去。臨近門口的時候又說道:“我先走了,你且留下來,再品一品京都的茶滋味吧。”
中年人就那麼走了,當嚴陸抬起頭的時候,就連隨行的那些青年人也都走出去了大半。
那中年人行在最前面,直到他站起身時,嚴陸才發現,這個浸淫官場近三十年的京官並沒有一貫的文人姿態。特別是當他身邊的青年很自然的將一件青褐色斗篷覆在他肩上時,寬大的斗篷並沒有讓他顯得身材短矮,反而有一種嚴陸久違了的大將風範。這不禁讓嚴陸想到了數年前站在那個人背後,睥睨崖下敵軍的回憶。
中年人在走過小街轉角的時候,身上披著的獸皮與精絲傾軋膠合製成的斗篷被一陣轉溜子風蕩起,發出“噗噗”的沉悶聲響。嚴陸腦中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有多荒謬。這天下,終究是王家的,站在他身前那個能令他馬首是瞻的,也終究是王氏帝王,身為武將,此種信念更不能移。
嚴陸的目光遲遲未從街角收回,嘴中微有澀意。這個時候,茶館的老闆老於終於從後面爐房走了出來,對著嚴陸一揖,然後恭敬的說道:“客官,您還要點什麼佐茶的點心麼?”
嚴陸,老於認識,只不過這種認識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內城老於去過幾回,有幸在城樓上看到輕甲在身的嚴陸,所以他知道嚴陸是京官,職權是鎮守內城城樓,只是不知道詳細的姓名。
想到京都的安防之責令在這個人身上,老於對嚴陸心存敬意,但想到那個中年人等一行人的排場,他也只能恭敬有餘,對身份地位等實際的東西並不挑明,權當對方只是一名貴客。
不是所有的大人物,都可以攀親近的,甚至有的時候,切忌讓這類人物感覺到自己有故意親近的成分。你若心懷不誠,莫怪他人把你當鹹魚,這點世故,老於自是清楚的。
嚴陸面對茶館老闆的恭敬並未立即表示什麼,只是大大方方的在桌邊坐下,端起那碗之前經由那中年人身邊的青年斟的一碗茶,看了一眼後才輕描淡寫的說道:“剛才那些茶客的茶資付清了嗎?”
老於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垂眉斂目的和聲答道:“都付清了,謝謝客觀掛念。”
嚴陸聞言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摸出一點細碎銀子,親手放到茶館老闆手裡,接著淡淡說道:“我慣常都是喝酒的,所以喝不慣清淡茶,去把你店裡最苦的茶給我煮一壺端來。”
那銀子剛一入手,老於心底就有了數。剛才他的答話內容無論真假,都不及這位貴客下手大方,這一錠親手給予的碎銀,在內城中恐怕都不夠買‘飛霞樓’裡姑娘的半支曲,不過,卻能超過他老於茶館三天的收入。就憑這一點,老於配茶、燒茶、端茶的手腳都利索了許多。
一碗琥珀色的老茶湯端在手,聞著香沁鼻,喝起來卻極苦。嚴陸喝了一口,雙眉一蹙,然慢慢回味著那茶滋味。苦浸喉穿腸,但最後留在嘴裡的卻是淡淡的甜味,跟自己平時飲完烈酒後的那種穿胸暢快大為不同,他心中不禁又回想起那個中年人對他說過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