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來看向站在跟前的史信,忽然欣然道:“我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可惜沒有一點像我。可是兒子長得像他爹,不也是天經地義的事麼?何況我的靖哥哥那麼英武不凡!我還要為他生好多孩子。”
大夫人也喚出了她對丈夫特有的暱稱。
與史靖不同,大夫人上一次喚出這個暱稱還是在去年的元宵節。史靖陪她看僕人在院子裡掛花燈時,捏湯匙喂她吃湯圓,她一口咬破湯圓。被滾熱的湯圓芯燙到,她忽然就撥出了這三個字,彷彿喊了這三個字便能止疼。
甫一聽到這個稱謂,史靖亦是禁不住動容。
妻子剛才所說的話。除去第一句,後頭的言語可以表現出,她此時的記憶又推遲到她剛生孩子,還在月子裡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瘋癲之症,可是在她剛才著手打三兒子的時候。那段記憶則是她生孩子過後的第四個年頭。
那時她的瘋症已經很明顯了,但他以為把血脈相連的親子放在她身邊,能讓她慢慢受親情補養、修復精神上的損傷,卻沒料到她發瘋起來,竟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下狠手。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前浮現,很快又被史靖強行按下去。但在此之後,他心底的一絲怒火卻終於竄了上來,不過仍然不是衝向他的妻子,而是那兩個服侍在後的丫鬟。
儘管已經將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但史靖雙眉間的那道溝壑仍然無法完全平復。
沉默片刻後。史靖儘量將聲音放緩的說道:“孩子不但個頭長高了許多,字也寫得比剛學那會兒有精神多了,阿蘭,你要不要考考他?”
“好啊好啊!”大夫人十分孩子氣的鼓掌起來。
史靖給兒子史信遞出一個眼色,平靜說道:“好好陪你母親,但別讓她玩得太累,早點歇息。”他這後頭半句話的語氣稍微加重了幾分。
史信很快會意,令那兩個丫鬟不要跟隨,然後拜別父親,領著母親出了花廳。
這對非親生的母子剛走。坐於上座的史靖平靜的臉上忽起波瀾,衝門外喝道:“來人!”
剛才隨那兩名丫鬟一道兒,護送大夫人來花廳的三個護院家丁,一直就守在門外。聽到史老爺的呼喝聲。這三人才急忙進了廳內。
不待他們拜下,就又聽到史靖怒斥:“帶下去!”
眼尖的護院見史老爺在發下這道命令的同時,手掌已經握成了拳頭,並在桌上扣了一下。叩擊聲不大,但讓幾個護院家丁當即明白過來,押著隨侍大夫人的兩名丫鬟就往外走。
花廳中的事況陡然生變。倒是那兩個丫鬟有些後知後覺了,直楞在當場,任憑練過些功夫的護院家丁鐵鉗一樣的手扣上她們的肩膀,她們渾然不肯挪步。
然而後知後覺不代表她們心裡不清楚將要發生何事,自己幹過的虧心事,誰能比自己記得更清楚?
肩膀上被鉗制的疼痛傳來,兩名丫鬟回過神來後,瞬時間心裡生出一股虛怕,已經哭了起來。
兩個丫鬟無力抵抗護院家丁押著她們往花廳外拖拽,也來不及爭辯,史老爺根本不給她們這個機會與時間。
可兩個丫鬟很清楚,在家主這樣的暴怒籠罩下,所謂‘拖出去’會是什麼下場。她們驚懼斷魂,只能窮極聲音地不停大喊:“老爺饒命啊!饒命啊!”
事到如今,才知求饒,還想乞命?史靖冷眼刺向那兩個拼命回頭乞求的丫鬟,不但不無視於這個場景,還正是要直面示以絕決。
如果他會給出饒恕的待遇,還會如此命令狠絕?
前幾天,在那處安靜了十幾年的獨院裡,發生了一件險些害死人命的事。
那天下午,岑遲本來是在相府內的花園散步,不知不覺漸漸靠近了大夫人靜居的小院子。恰在那時,大夫人在院落門口曬太陽。岑遲見是相府那位深居簡出的大夫人,雖然平時極少碰見,但他還是極有禮貌的含笑施禮,問好幾聲。
不料大夫人在看見目光溫和善意的岑遲後,一恍神,竟把他當成了自己長大成人的兒子,邀了進去。
岑遲是外人,並不清楚大夫人的過往,以及她的瘋症具體為何。見相府原來的女主人好意邀請,或許還有一些憐憫於她長久過著‘活寡’生活,岑遲只猶豫了一下,便進去坐了坐,用了些茶點。陪大夫人閒聊了幾句。
原本這隻算是相府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憑大夫人現在的年紀,足能長於岑遲一輩。岑遲又本來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情,進小院陪長輩聊聊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便事後史老爺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