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拉得很長,激烈地表達出了她的情緒。
莫葉回過神來,稍整心緒,她準備再下重話——當然,還是她自己攻擊自己。
“一個月前,嬸孃不辭而別……”說到這句話,莫葉目色微黯。
嬸孃不能準確算是與她不辭而別,但嬸孃的離開,留給她的印象,又的確只像是一場夢的來去那麼突然。不過對於這個細節,莫葉並沒有在此時說給葉諾諾聽,她只在她面前強調了這件事的突然性質。
輕輕嘆了一口氣,莫葉很快又接著說道:“師父也在不久前別去了,他可不是去了什麼地方,而是死別……”
為了體現自己“不祥人”的惡劣性質,遠比葉諾諾強硬,以至於葉家的事全是她“影響”出來的,莫葉搬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而不是虛構出一對父母讓她剋死,這是因為她怕自己演得不夠逼真,遷移不了葉諾諾的注意力。
但當她搬出這兩個人來,堆砌言語讓她剋死他們。她的戲演到後半場,又似乎太逼真投入,涕淚俱下的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編話,還是誤打誤撞說中了實情。
自己也許真的是個不祥人呢!
“我只在你家住了幾天,你家就變成這樣了。或許那天你不該救我。因為還有一種可能,即使你不救我,我也不會有事。”莫葉遲疑了片刻,忽然又說道:“據說命含剋星的人,都得自己的命夠硬,才能有足夠的煞氣克人。我長大到十歲,只生過一場病,你能比得了我麼?”
待莫葉說完這句話,葉諾諾怔怔看著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說話,似乎終於相信了。
莫葉自己似乎也相信了自己的話,她呆立原地片刻,忽然怪笑一聲,跑出了屋子。
見著這一幕的葉諾諾才算稍微回過一點神,心裡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安。對於莫葉的話,她的確相信了些許,但她此時最多的感受,還只是覺得原來近在眼前也有一個自己的“同類人”,倒不至於這麼快就真把自家的災劫過錯全加在莫葉身上。
她是醫師之女。本該遠離那些鬼神之說,更相信手中實實在在的醫學治療手段,但迷xin的東西往往就有一種特性,這類以言論為載體的精神du藥。攻擊的就是人的精神。即便是一個絲毫不相信鬼神論的人,當他的精神處在一個十分迷茫無依的境地裡,理智變得薄弱,那些常常縈繞在耳邊的流言,便會一齊跳出來。
擁有實質載體的學術和只有泛泛論卻極為攻心的鬼神說,葉諾諾在本心上還是偏向前者的。只是由於葉家的變故來得太突然,使她一時幾乎承受不住,以前在女學館學習時,得罪的一些人還擊她的刻薄話語,便頓時如魔魘一樣一齊跳了出來,讓她心裡產生了一種或許在這次家劫度過後她回想起來都不肯承認的極端思想。
而此時,莫葉前一番斥問的話,以及後一番目的為轉嫁罪責的誑語,即便還沒有將葉諾諾心頭重壓的那道魔魘連根拔除,那也已能讓她的精神清明個七、八分。
至於她心裡還遺存的那二、三分猜忌,現在她已無暇去細想,因為莫葉剛才突然怪笑一聲,然後跑出屋的行為,讓她意識到一個新的危機,使她漸漸感覺後背生寒。
在莫葉後腳剛挪出門外時,屋內床上的葉諾諾也只是遲疑了一瞬,緊接著就從床上跳了下去。
她本能的想要去追莫葉,可她只顧心裡著急,一時卻忘了,之前她受了太大驚嚇,手腳早已脫力。她剛剛下了床,還未站起,正想抬步邁出,卻只是晃了晃身形,便趴倒在地。
此時門口恰好有一名端著藥碗的丫鬟走了進來,她本來在剛才堪堪躲過忽然從門裡衝出來的莫葉,哪料到剛一進屋,就看見自家小姐趴在地上,她端著湯藥的手再也穩不住了。
藥碗斜滑出小圓托盤,褐色藥汁灑了一地,那丫鬟卻管不得了,末了連手中的托盤也一併扔了,她只是撲通一聲跪在葉諾諾面前,已是被嚇得不輕。
趴在地上拄著雙臂撐起身子的葉諾諾一抬頭看清那丫鬟的臉,急忙叫道:“莫葉……”
她不是把這丫鬟當成了莫葉,而是一時心急,心裡的一句話只說出來兩個關鍵字——她此時最擔心的那個人的名字。
丫鬟見小姐的精神尚好,只是看樣子她似乎正在為什麼事感到十分急躁,丫鬟略定了定神,緩言問道:“小姐是要找莫姑娘?她剛剛不是才從這兒出去了麼?”
“快!快去找她!”葉諾諾大喘了兩口氣,拼力又喊道:“找到她以後看緊她,我怕她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