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於地的宮女們彷彿個個頭上都壓著鉛塊,德妃走過她們面前時,視線自然而然的在她們那一排漆黑的後腦勺上掠過。德妃的嘴角微不及察地動了動,似乎也有一步踏慢了些,但她最終並沒有停下或開口,只是收束了一下寬闊的衣袖,似是很隨意的一個舉動,又像是帶著種厭煩情緒。
宮女們其實也習慣了每天傍晚,在接近掌燈的這個時間,迎接這座寬敞而孤清的宵懷宮的主子歸來,並熟悉到不用抬頭去看主子走過的背影,僅從那輕盈的腳步聲辨別主子走了多遠。
待她們不約而同抬起頭來時,那宮裝美婦的背影已經沒入宵懷宮殿內了。或是習慣,或是某種默契,眾女在抬起頭來後,先是相互交換了幾個眼色,然後才陸續起身,並沒有繼續去點亮迴廊裡的長明宮燈,而是絲毫沒有遲疑的拎著燈油和火石退出了這座宮殿。
德妃每天傍晚自御花園歸來,都要獨處半個時辰,或是累了,只允許近身的兩三個婢女隨侍。這是德妃自定的規矩,這規矩也已在宵懷宮立了多年,皇帝早已知道,竟也隨了她,記得不在這個時候過來,宮裡的奴婢更加不敢僭越。
然而事實上,往往每天只有傍晚這半個時辰讓德妃頗感勞累。
當德妃剛剛步入側殿暖閣時,近身婢女萃春已扶著珠簾迎了過來,替她脫下外頭那件沾了些許灰塵的鳳袍,換上了一件輕盈且略寬鬆的常服,又取來事先準備好用溫水熨過的絲帕。德妃一捋衣袖,接過帕子自己擦了手,然後就委身坐到長椅上,倚著鏤雕吉獸的矮案,端起玉瓷茶杯,淺啜了一口茉莉龍井。
當她端起茶杯的那一刻,青夏剛好從長椅後數步外的那道繪春花秋月圖的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娘娘。”青夏面對德妃蹲身行禮,即刻起身,既不過分顯得自己卑微,但眼神裡也沒有絲毫的虛掩。
德妃欣賞的就是青夏這一點,當然,能放任她保留個性,也是因為她是個能辦事的奴婢。
“今天京都又生了哪些事兒?”每天傍晚這個時辰,在青夏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德妃大約都是這樣挑開話題,她自己也習慣了,語氣很是輕鬆隨意。不過,等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青夏臉上時,她立時就察覺到一絲異樣,旋即又道:“看你這樣子,今天聽聞的事兒怕是不小。”
。。。(未完待續。)
1218、恍惚
…
或許是地勢臨海的緣故,京都的天有時會呈現兩種極致。譬如今日,午前還是陰鬱著的天空,到了午後,西邊的天完全放晴,東郊海岸卻愈發陰沉。稍晚一些,狂風颳了一陣,雨雲終於憋不住,瓢潑了起來。不過,這種詭異的天氣對於長居於此的人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至多也就是正在田間勞動的農人嘮叨幾句。
分量不小的雨滴從雲端出發,前赴後繼衝擊著柔軟的沙灘,捲起細股的流沙,然後分散傾斜滑入大海,使靠近沙岸的海水也變得汙濁起來。
莫葉在冒雨撿回髮帶後,順勢就把頭髮攏到腦後,隨手一紮。她剛轉身走回,就看見桌旁喝茶的四個人正好站起身,朝她走來。
但她與他們,只是擦肩而過。
回到燃著炭火的鐵盆旁,莫葉很快又烤得渾身暖融融,側目看過去,就見那四人的黑傘還靠立在四條桌腿旁,但那四個人去了良久,也都還未回來。
圍坐在火盆旁的人一開始都以為那幾個人是茶水喝得多了,需要解決一下個人問題。作為店主,本來至少得有一點為顧客考慮的心意,但這四人從一開始坐進鋪子裡來,渾身就隱約透著絲古怪,茶鋪老闆心存警惕,也就沒有提醒他們打傘。
反正茶錢他們從一開始就給了。
但見他們良久未回,火盆旁的幾人也忍不住議論起來。話頭傳來傳去,最後還是迴歸到了武館弟子這個層面,然而問了一圈,也沒人看出他們是哪家武館的弟子。
茶鋪老闆還是遵從自己最初的觀點,認為這可能是來自某個新開武館的弟子。
有一個茶鋪夥計忍不住道:“他們去了這麼久,不像會是做那啥……他們有傘不用,現在應該淋得夠透了。”
另一個茶鋪夥計連忙接話,迫不及待的說出自己疑惑琢磨了好幾回的一個猜想:“難道是他們的傘裡頭有什麼秘密?差不多所有人的傘都壞了,就他們手裡的傘還完好無缺。”
“他們是武人,誰敢動他們手裡的東西?何況布傘又沒紙傘那麼容易壞。”茶鋪老闆看著蠢蠢欲動的夥計,斥了一聲,“顧客的東西,不要亂動,記住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