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川西那地方,斷然也沒這麼容易就把那些人那些事忘得乾淨。
記得是一碼事,但這些記憶終究陳年久遠,此刻王熾會突然拿出此事隱有盤問意味的與那只是第一次見面的川西歌女談起,便極有可能是出於某種原因或目的。
阮洛看了兩眼站在王熾身旁的那兩名大內侍衛,在觀察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後。便更加確定這一點,只是他同時又無法捋清此疑問的詳盡處。
那兩個侍衛則是快速對視了彼此一眼,在心中暗道:只是一個賣唱姑娘罷了。不會這麼巧吧?若說有可疑,疑點較重的倒是那撫琴老者。但他似乎只在剛進門來時“露”了一腳。自進來後,便再未移動半步,說半句話,連視線都低低斂著,叫人觀察不得,一時也沒機會細作觀察。
兩個侍衛的精神會跟著王熾的一問而變得敏感起來,主要還是因為前幾天狼牙圍城內的殺氣沖天。在那群殺手裡,居然有能竄到內廷去的。並且還傷到了帝王家人,這讓陛下非常惱怒。所以陛下這幾天一直沒有鬆懈地派人在京中清查,他並不相信那些奪命賊子真的全在黑色圍城內死光了。這倒不是他不自信,而是他過於擔心自家裡人的安全。
陛下尚且如此重視,身為他身邊的武衛,他百中挑一所信任的侍從,他倆更加怠慢不得。
這兩個宮中高手有守衛好陛下安全的自信,何況陛下自己也是有一身硬本事的武道強者,只是他們很快也不難發現,陛下這次打定主意在那一對賣唱藝人身上。恐怕不是簡單的想以武試武、以武克武,似乎是存在著什麼需要細細問出的線索,叫人必須耐得下心來。
“好人老爺莫惱。請聽小女子解釋。”
在瞬息間的慌亂過後,唱歌姑娘恢復了溫和而又鎮定的情態表露,緩緩說道:“小女子雖籍貫川西,但很早就離開了家鄉,否則那裡根本不會有我們這樣年老體弱之人的活路。離開家鄉的日子,我們祖孫二人一路上都靠撫琴賣唱為聲,實際師從無門,是學到哪裡唱到哪裡。蟒山、忠冢嶺、鄴都,還有一些地方的本地話我們祖孫都會說一些。因為這樣,即便我們是外鄉來人。也可以憑此少受些歧待。但我們會京都話還是多一些的,因為……因為在這裡能掙得比別處多幾倍……”
話到最後。唱歌姑娘似乎是因為說到自己內心覺得羞於細談的某處,原本清脆的嗓音漸漸抑低乾啞,最後幾個字似乎沒有吐露清楚。
然而王熾聽清了,因為這姑娘說到最後那幾個字,竟自自然然由京都口音轉變成了川西口音。京都人大多不懂川西腔調,但王熾聽得熟悉,那姑娘口音變化來得這麼快,可是叫他聽來,竟也是絲毫沒有違扭的怪異感。
王熾內心有一絲縷地相信了這唱歌姑娘地解釋。…
畢竟……他本就對那片土地上的人心存憐憫和歉疚,除了因為那兒是他王家耗費不少心血打造的嫡系軍團裡不少老卒的親祖含恨埋骨之地,還因為他一直堅定地認為,那裡本也該是南昭領地,現在卻因為一些條件的不成熟,還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闕靈山秀水遭受一群匪類的肆意踐踏。
但此刻他與這唱歌姑娘之間的對話還沒完,還需要沉下個人情緒,繼續試探下去。
不過,當王熾收拾了心情,準備進行他的第三步“盤問”時,以自己面前這張長桌為中心,漸漸在四周聚攏圍坐成一個大圓圈的食客裡頭,忽然有一個人站了起來。這個人坐得比較靠後,但自從眾人議論鬧騰起來時,他就沒怎麼插話進來,不過他的身形其實挺高挑的,所以突然這麼一下站起身,倒是吸引去了不少在旁的長桌邊隨意而坐的食客的注意。王熾也暫時壓下喉頭的話,朝他多看了幾眼。
只見這個人有著一頭蓬鬆散亂的頭髮,儘管用了一根布帶扎著,但他的額頭上還是有幾縷不受束縛散開的短髮落下,遮去了大半部分的眉眼。再看他一身看似厚實實則紡織得如篾絲篩子般稀疏漏風的麻衣,上頭還有不少似被什麼東西鉤掛破了的窟窿,更顯得家底苦寒。
王熾的視線最後在他從桌腳處拎起的一把柴刀上略停了停,知曉了他很有可能是個靠打柴為生的樵夫,不禁微微眯了下眼。
在全城限鐵嚴令的節制下,鑄造鐵質器具的原料供應和成品銷售都受到一定影響,成本代價在官方束縛力的管控下陡然增高太多了,因而開設在內城的打鐵鋪並不多。並且近幾年內還存在一些老字號打鐵鋪遷向城外的變動。不過,內城對鐵器的需求本就不大,無非就是打幾把菜刀鍋鏟。所以這類因限鐵令而變得麻煩起來的行業,並未給京都居民帶去多大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