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醫員茶餘飯後偶爾拿出來談論,使皇子經年宿疾纏身的虛弱體質大為改良的原因,漸漸也浮出迷霧之上。
原來,三年前同屬皇庭九醫之列的葉御醫請辭的原因,不是因為他不慎墜馬傷了脊骨,不能再行長期站立之事,而是因為他在那次觀禮回來的路上,擅自給二皇子用了一劑猛藥。
這猛藥堪比藥鬼廖世的手段,二皇子那天會病倒,也大致是因為用了這種藥的原因。否則二皇子即便體質再虛,也不至於只是吹了一陣海風,回來就病得那麼嚴重。
——若真如此,陛下可能根本不會把他往海邊那種多風的地方帶吧!
這是葉御醫的一次嘗試,總體而言,治療結果還是非常可喜的,但葉御醫卻因為這次嘗試付出了嚴重的代價。
饒是陛下以往明顯對這位御醫特殊有待,這位御醫也一直主要負責日常為二皇子療養身體,可一旦事及一位皇子的安危,陛下對此人就沒有多大的寬恕了。陛下唯一隻諒了當時葉御醫墮馬之傷較重,不承刑罰,但將他從太醫局除名的旨意卻沒有一絲緩轉的餘地。
不過,論及此事,目前又還存在兩個疑團。
葉御醫為什麼不遲不早,偏偏趕在觀禮回來的儀仗隊微微顛簸著的御駕輦車上,給二皇子用那麼猛的藥劑?萬一出了什麼劇烈狀況可怎麼辦?來不及送回補救藥材足備的宮中了啊?…
這也許還是陛下真正動怒的原因,葉御醫這不止是大膽,還有失嚴謹,有些視人命如兒戲的意味。這種影子只要有一絲出現在為皇子治療的過程裡,便足以獲罪。
另外一點疑團就是,葉御醫雖然在陛下的憤怒情緒中被除名了,他頭頂的御醫耀眼榮光已經反扣過來,變成一團羞恥的黑雲壓頂,可從某個角度來看待此事,他卻正是得到了華施閒期待的那種身脫牢籠得自由的願景。
但時隔三年,葉正名不但沒有遠離京都這個對他而言充滿是非眼光的都城,漫步去遊歷四方,他反而還在京都設立了一個固定了位置的醫館,就命名為“一葉居”。
並且在“一葉居”立世將近三年,終於也積攢起一些美名了,葉正名又表現出了一種不愛惜自己羽翼臉光的態度,接診病人越來越挑剔,許多不治的規矩。
真不知道這位前任陛下最信賴的御醫心裡是怎麼想的。難道說擅用悍藥怪藥的人,就都如藥鬼廖世那樣思想過分異於常人?還是說因為三年前陛下對他的態度瞬間發生劇烈反差改變。在這種天子施壓下,葉醫師一慣平穩如山的情緒心靈都在不知不覺之中微微扭曲了?
總之,不論如何,縱觀發生在葉御醫身上的事端以及延續變化,都如鑿子刻在石頭上的文字那樣清晰而堅定。不要嘗試在皇子貴族們的身上試用還不完全成熟的醫治技術,哪怕像那位陳御醫,用過的“猴蒲草”何止上千枝。但就是因為一點失誤。幾乎等於引火燒身。
新朝新君對功過賞罰的制衡規定得再均化公平,總有一個面他不能完全顧及,那就是事涉他最親近的人。
新京都落座的湖陽郡。如今儼然一派皇都浩瀚氣勢,只不過它的主人早換了別家。天脈峰巨石若真的能鎮壓守護著什麼,也不再是為前朝那位君主施為了。
與那對前朝留下來的兇獅石雕被挪來挪去,最後丟去了統領府大門口看門的處境不同。這座原本落地在前朝東宮太子殿的假山,在新朝建立後。只被挪了一次,就是搬移到了華陽宮前庭院。每一個來訪華陽宮的人,但凡走的前庭主路,必然都能在來時和走時看到它。
十多年前挪移這塊巨石的時候。只是平地搬運,就折騰了羽林衛數百人揮汗如雨,難以想象。當這塊巨型山石從前朝原帝京鄴都搬運至新京都湖陽的這一路上,可能又會折損多少苦力奴工。
可想而之。前朝那兩份儲存下來的案卷,很可能還有許多關於這座假山的細節事端未有記錄。當年為這一塊無聲無息並不能創造出什麼的頑石,不知還有多少案錄在外的鮮活生命折損了進去。
這塊從山路萬分險惡的天脈峰上採下來的巨石,本身卻被前朝君主蒐集來的一批能工巧匠打造出一派繁華市井的景象。
假山之巔有極具仙風意境的道觀,觀中高閣上有輕晃手中拂塵作掐指測算天機的銀鬚道人,道觀庭院間也有對坐而弈,面露沉思狀的年輕道士。
山腰上密林間,稀疏隱約可見扛著老枝彎弓,斜拎死獸的獵人,還有幾個正在砍樹的樵夫。
山下臨湖,聚民成鎮,市井氛圍就濃厚起來。鎮街上售肉賣菜、挑著貨單兜售雜貨的生意人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