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修剪得圓滑的指甲細膩塗抹過色澤明豔的花油,本來是給她的雙手增添點滴亮麗,但此刻這一對十根手指彷彿能把白瓷茶盞摳出血來。
望著跪在足前頭纏一塊藍底碎花布的年輕姑娘,耐著性子聽她把事情回稟完畢,貴婦人習慣表露柔順的眉眼裡已然升上一股怒氣。
貴婦人突然將手中茶盞重重拍在身旁的桌上。絲毫不顧斯文身份地將盞中茶水拍得反震了半尺來高,有幾滴甚至還飛濺到了她一側臉頰白皙細膩的肌膚上。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皆是被驚得身子一顫,彷彿那盞茶被自家主子硬生生扣在了她們的心上。
片刻後,四人驚魂稍定,其中一人最先回過神來。注意到桌子上滿是水漬,還有點滴竟濺到了主子臉上,這丫鬟便柔聲說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潔面。”說著話的同時,她已從腰側取下蒸過鮮花香料的輕柔絲帕,拈指準備替貴婦人拭去臉上那點水漬。…
豈料她拈著絲帕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貴婦人一個反手拂了回去。
“一邊待著!”她總算還能把持些修身養性的底子,沒有直接說出那個滾字。微一停頓,她緊接著又叱了一聲:“你們幾個,全都去一邊待著!”
“是…”
貴婦人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看著臉上有替主子擔心的表情,但誰有知道她們實際上的心思,多為唯恐避之不及呢。
屋內的叱聲因為足夠響亮,侍立在門口的兩個衛士當然也能聽見,旋即識趣地也自行退開得遠了,到前院守候去了。屋內屋外的人都散得遠了,只留了貴婦人和那頭纏花布的女子。
貴婦人坐在椅子上,因為情緒激憤,她的氣息已然亂了,胸脯不住起伏,看來也快坐不住了。
跪在她足前的女子則將頭垂得更低了,今天她出去一趟,竟惹出一個不小的麻煩,不僅將回來的時間拖延了接近一個時辰,讓主子在這簡陋的小院乾等了這麼久,還差點將行藏暴露了!在沒有得到赦令之前,她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沉默惱怒地喘息了一會兒後,貴婦人稍微平息了些燃燒在心頭的火焰,看著跪在足前的女子,聲音中揮之不去地帶著一絲恨意地說道:“沒想到,居然也有這麼一天,你會不經過本宮許可,擅自改傳本宮的話。青夏,你太令本宮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使本宮感到心痛大過憤怒。”
伺候過德妃的宮人都知道,德妃有兩個較為倚重的宮女。這兩個宮女幾乎是近身伺候,受到德妃的寵愛無旁人可以取代。而對於德妃如此另眼對待這二人的原因,瞭解得透徹些的宮中老嬤嬤心裡很明白,她們的確是無可取代的。因為她們二人一個替德妃在宮內行走,一個則是德妃放在宮外的一雙手眼。
而更準確的說,比起主行宮內的貼身侍女萃春,德妃應該更倚重行走宮外的那個青夏。不為別的,好像是因為德妃在宮外擱著一件什麼事,她自己不方便直接操辦,宮內與宮外的這段距離裡,全靠這個人把長線端穩了。
德妃便是眼前這個坐在一間民宅里正在發火、儀態重摺的貴婦人。
而跪在她足前一動不動如石雕一般的年輕女子,正是那個青夏。
三年前,青夏受命於德妃。離開了皇宮,追蹤某個人的行跡,一直追去了千里之外的北地。
她這一去,就在那邊耽擱了將近三年時間,期間極少與京都通訊。甚至到了第三年。她有一個長達半年的時間段音訊全無。然而遙居深宮的德妃絲毫沒有放緩過對她的信任,在推敲出她可能遇上大麻煩時,還派人去尋找接應。
德妃對此親口說過的話是:就算找到屍首也要運回來安葬。
尋找的結果當然是費盡千難萬險,終於把青夏活著從那邊救回來了,德妃則為此又賠了一個訓練多年的丫頭進去。
可是令德妃萬萬沒想到的是,花了大代價救出了青夏,她才剛一回來。就做了一件違逆她的事情,這讓她又驚又怒。
難道真是將一個人太久的放在掌控之外,這個人便難免失掉了一些應該保留的東西,卻反而增長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德妃在心裡這麼想著,看著眼前那個垂頭跪著,但雙肩明顯比往昔瘦窄了許多的女子。她心裡既有些憐惜,知道這個她親手從一個小孩子培養到這麼大的丫頭,在去北邊那三年吃了不少苦頭,但她心裡又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猜忌,一點點噬咬著她的這點憐惜之情。…
她忽然覺得心中滯癢難耐。便咳了起來。
聽到德妃的咳嗽聲,跪著的青夏驀然抬起頭來,眼中浮現一抹發自心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