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莫再從背上滾下去了。”
岑遲這才依言照做,隨著心情略微放緩,他忍不住又問道:“師父。您生氣了嗎?”
北籬老人語氣一慣平淡地道:“你何出此言?”
岑遲忐忑著道:“您……您對人說話都不會笑的……”
“為師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你要儘快習慣。”北籬老人話語微頓,然後才接著又道:“遲兒,你記住了,在師門做好弟子責務,你對為師便無任何愧歉。平時見了為師,你也不必唯唯諾諾。心裡有何想法,儘可抒發,無論對錯,為師都有點撥解答你的責任。即便有些事情,或許暫時不能對你解釋得太清楚,也定會擇時再談。”
“是。師父。”聽了師父的一番教誨,岑遲再回話時,聲音裡不知何時多了些昂揚的語勢。
……
……
那天,岑遲第一次步入了北籬老人的住所。
師父的住所在大荒山霞虹峰頂,從外表看去。也只是幾間草頂房,但在那幾間房子地表下嵌入的暗室卻大得驚人。暗室裡有很多口箱子,在之後的歲月裡,岑遲卻再未有機會去那裡一探詳盡。只記得唯一一次機會,還是師兄林杉冒險帶他潛入,匆匆翻看了幾口箱子,裡面裝的全部都是書籍。
在那堆滿了箱子但寬敞整齊的地下暗室裡,北籬老人取掉了岑遲脖子上掛著的生辰鎖。
直至那一刻,岑遲才算是正式拜入北籬學派。
也是從那時開始,受師父教誨,岑遲模糊的劃定了自己以後的求索目標,以及淡化了記憶中本也不太清晰的父母印象。
發掘自己的天賦潛力,成就輔國之才,超越二師兄,繼承北籬學派百年之志。
如果事情一直朝著這個軌跡發展,倒也不錯。
然而這樣雖然有些辛苦,但充實且穩定的生活,並未持續太久。
竟僅僅只持續了三年。
在那個雨夜之前,師父在岑遲心裡的形象,依然是偉岸博學的,他只有滿心的敬服。
但這樣和諧的學習環境,似乎就在那一夜被暴風閃電衝刺砍伐得粉碎。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這個結果?
九歲那年被迫離開大荒山,離開了師門學派以後,岑遲在外流浪遊學了十多年,一直很費解,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師父為什麼會突然如瘋魔附體一般,握著把尖刀衝進了他的臥房……
師父,你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狠辣,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在多年以後再遇大師兄蕭曠,一番長談過後,岑遲終於知道了九歲那年,師父要趁雨夜殺他的原因,但他心裡的疑惑反而更深沉了。
三年間,一千多個日夜的諄諄教導,生活上雖然清淡但不失細微地關懷,難道都是假的嗎?
如果不是二師兄突然衝了進來,冒死抵擋,師父,您對我,真的下得了手嗎?
眼前的那兩間熟悉的草屋漸漸在視線中模糊,似乎是因為漸去漸遠,又似乎是變作煙塵隨風而逝;大荒山雄壯高偉的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似乎是如濺了水的墨團,層層暈染入夜色中,又彷彿在往地下陷,陷入了一片海………
眼前卻出現了一條山路,這條路沒有崎嶇的石礫,反而鋪著整齊的石階。石階小路兩旁的風景皆已模糊成了墨色,只有石階反映著月色銀輝。現出正一步步走在石階路上的那個頎長人影。
這個人影將雙手束在背後,兩隻寬大的袖子晃盪在半空,似乎只要那人的手臂再垂下去一些,這袖子便要拖到地上。
岑遲記得那背影。尤其很清楚記得那人頭髮上插的那根木簪。
曾經師父揹著他走山路時,他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要去拔那根木簪子。
那時很單純的只是覺得好玩罷了,不似現在,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彷彿只是眨眼即至,當他再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木簪,他的心驟然緊縮。
彷彿在那根樸實無華的木簪上,纏繞著森冷氣息,而那頎長的身影也已被抽空,住進去了一個惡靈。
“師父?”
儘管岑遲對那熟悉的背影隱隱心生懼怕。因為那背影讓他想起九歲那年的雨夜殺戮,但看著師父一步步走遠,他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他本來是不相信鬼神怪力論的,只怪九歲那年,迫使他離開師門學派的殘酷經歷。在他心靈上刻下一道難以癒合的傷痕,使他在再見某人時,止不住的心神失穩。
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烏雲掩蓋了銀月,天空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