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服侍的宮人寥寥只有三個,不過此時安睡在御榻上的皇帝王熾也不需要什麼服侍,只要環境裡繼續保持安靜就行了。
暖閣內的三個宮人無聲向德妃行禮,起身後就被她一個眼神指去了閣外。
室內只有一臥一立的兩人了,德妃蕭婉婷站在榻外三步距離,靜靜望著鼻息均勻熟睡過去的皇帝丈夫,如此過了片刻,她才邁近這三步距離,身子貼近榻沿蹲下,輕輕握起了丈夫放在了錦被外頭的那隻手。
胸腹間還在陣陣起著隱痛的王熾其實睡得很淺,感覺到手被什麼溫暖而有些溼意的東西握住——此時任何事物與他接觸都會令他覺得有些不適——於是閉著眼睛的他只靠一個潛意識微微掙了掙手。
他這個突然而來的細微動作著實驚了蕭婉婷一下。
片刻後,確定了丈夫這一甩手只是無意識裡的舉動,蕭婉婷輕輕舒了口氣,但心緒還是有些被攪亂了。將丈夫的手放回錦被內,有將他肩膀兩邊的被角掖了掖,蕭婉婷就從榻邊站起身來,眼神裡浮出一絲複雜意味。
你剛才做夢了麼?
夢中的你,剛才以為握住你手的人是誰呢?
或者應該說,當我握住你的手時。你在夢中看見的人,是不是我呢?
蕭婉婷一次在心中問出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沒有從口中發出半字聲響,既有些像是在問丈夫王熾。又有些像是在質疑自己在王家扮演的某個角色。
如此靜立了良久,蕭婉婷才有了一個動作,抬起垂在身側的雙手揉了揉。
這雙手剛才握過丈夫的手,卻彷彿沒能帶下來絲毫溫度。
不知道是因為丈夫那一向火熱的手,在他今天晚歸後,因為受傷的緣故,一直有些冰涼;還是因為剛才她握著他的手時,他忽然掙了一下,便將她心裡那絲柔、那份暖給掙散了……
酒後吐真言,夢中話更真。
王熾剛才的那個舉動雖然很輕微、短暫。
但對蕭婉婷而言,那卻是相當於從他心底裡發出來的一個訊息……拒絕。…
這是嫁給王熾十四年以來,蕭婉婷藏在心中最深處、也是最難消抹的一絲驚惶、哀慮。
儘管隨著那個女人的死去,她不用再擔心,因為這驚惶的原因可能會讓她地位不保。但在那個女人從這世上消失之後。並未安生愉快的過多久,蕭婉婷就再度驚惶、哀慮起來。
因為她發現那個女人的魂住進了王熾心裡,而她無力再為此做什麼、改變什麼。
如何殺死住在王熾心底深處的那一絲魂兒?
蕭婉婷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位置,那處的衣料上正繡到一支凰羽,層層疊疊,五彩絢爛。凰羽的尖端還串著一片橢圓形金箔。金箔的中間又嵌入一顆珍珠。為了著裝的舒適度,不可太重壓身,所以這串在衣服上的珍珠顆粒並不大,但卻一定要有足夠的生長年份,才能夠光澤明亮。
這套華服,還是去年中元節。由江南絲綢商和碧蓮湖珍珠養殖大戶聯手進獻的貢品。
然而說是貢品,只看這衣服的尺寸之精細,明擺著就是專門給蕭婉婷量身定做的禮服。
論這華服隱隱顯露的身階,宮闈裡其他的貴嬪才人們也穿不上,但四妃之一的蕭婉婷穿上了這套華服。之後仍也沒有封后。
也不知道是因為王熾太過忙碌於國事,還是他對於後宮之事本就一副粗枝大葉的態度,除去禮部官員提過幾次,他才在早些年辦的幾次選秀事件中給後宮添了幾位貴嬪,除此之外便再無動作。任那些新入宮的女子或溫柔清雅、或婉約嫻淑、或花枝招展……王熾仍是臨幸得少,那些女子無一個提升過身份。
——當然,這一點可能跟她們的肚子不爭氣是有一定關聯的。而論到這類事,實際上蕭婉婷負有一些推卻不開的“功勞”。
王熾的三兒子雖然常常不回家,不知遊居於天下何處,但二兒子王泓一直住在皇宮,待在帝王身邊。如果不是因為這位二殿下一直病病弱弱的樣子,顯然他極有可能就是儲君了。
朝中也還有一部分官員私底裡有著另一份猜度,若非陛下還有一個三皇子,也許二皇子就算再病弱也會早早被立儲。不論如何,兩位皇子至今無一人封王封地,這種封儲位的可能便是均衡的。
而時至如今,這種均衡的可能還保持著舊態,兩位皇子都到了真正要開始研究此事的年紀。令陛下欣慰的是,二殿下的身體狀況漸有好轉。禮部的官員卻有些頭疼,摸不透陛下的心意。
就國朝千秋大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