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為了要展示給古布亞看,世上還有一些人,在面對兩難的時候,按照自己的原則行事。
無論他是為了自己的安危,還是真心擔憂塞拉菲娜被古布亞逼得做出她將後悔的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在她眼中,路迦所作的已超乎她所有預期。
如果說她是個既能傷人又能傷己的尖刀,那麼毫無疑問,路迦便是防止她引戈向己的刀鞘。他自己也並非無稜無角,卻能找準了他們之間的平衡點。
明明看起來還很不世故。
“……放開。”她最終如此回答。路迦並沒有再加猶豫,下一刻便鬆開了她的手腕。塞拉菲娜略略一按,方才他把位置捏得太準,到現在她的手都是酸的,別說拿刀,就連按捺著不痛的表情也已耗盡全力。
“那麼妳打算怎樣處置他和娜達。勃勒提勞?”路迦轉過身來看著啡發的少年,話卻明顯是對塞拉菲娜說的。自他以言語安撫過後者之後,古布亞便是一副無聊的樣子,顯然為自己無法挑起兩人對立而感遺憾。“再問下去也是無用。資料早就已經到手。”
“的確無用。”她和議。古布亞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唯一能夠讓他在意的大概就只有娜達而已,然而後者本就抱恙,她手上並沒有什麼籌碼。機會渺茫,但她想要試試的事情還有一件。“所以你當初也是實驗體之一,在偶爾成功了之後,才被擢升為實驗的施行者。然後你便把主意打到自己母親頭上──若果你成功得到不死之身,或許你的母親也能夠康復,甚至可以與你一樣。”
古布亞眉頭一動。塞拉菲娜彷若未覺,繼續說下去,“實驗規模愈來愈大,甚至跨越了種族,把人與魔獸都牽涉進去。背後的人野心不小。”
她問,“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可認識把極夜也弄成這樣的人?他和你一樣啡發藍眼,懂得精靈語,是個法師……我知道你已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然而我有能力決定娜達離開的時候是否安詳。相信我,對局外人出手的確是骯髒至極的招數,我卻是大陸上最不講求榮譽的法師。”
“我不會說的。”古布亞回得平淡。“妳因為我想要治好她便認定了我願此背叛他們?不可能。一次多餘的實驗他們還可以裝作看不見,背叛卻不是能夠被他們饒恕的過犯。妳搞錯了優先次序。”
對方已明確回絕了她的提案,對他身後之人的恐懼壓倒了作為兒子對母親的親近天性。塞拉菲娜難以想像有什麼能夠把一個人迫成這樣。
事到如今,已沒有什麼可說。她把匕首重新安回鞘裡。
“你有沒有遺言?我可以為你轉達。”
古布亞搖頭。“我既然知道妳的秘密,那麼當我說我知道該如何治好妳身上的症狀時,妳也知道我不是在撒謊吧?要是以此作為交換──”
“我拒絕。”塞拉菲娜說。“你把那些人放得比母親還高,同理,為亞魯古報仇也比我自己更重要。無論你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我都不可能放過你。我早就說過了,你將為亞魯古而死。”
路迦以指甲刮過嘴唇。塞拉菲娜。多拉蒂甘願以自己餘生裡的光明與色彩來換古布亞一條命,來換亞魯古的靈魂安息,這對他來說未免有點不可思議。她看起來並不是個如此固執的人,亞魯古的份量也不至於如此之重。
她或許於心有愧,卻絕不可能用自己的雙眼來奉還。
是他誤判?是她裝得太像?其實她對亞魯古的感情沒那麼簡單?
“諾堤先生,明天清晨,我們要再去一趟山谷。”塞拉菲娜這樣說,聲音顯得有點疲憊,但她仍然站得很直,“另外,我需要借永晝的火焰一用。”
第45章 僅此而已
“離天亮還有八個小時左右。”路迦眯著眼睛去看外面的天色,今晚外面有云有霧,夜空被水氣一鎖,便再也看不見天上繁星。對於永晝來說,這實在是個放風的好天氣──難怪他進來的時候一臉可惜。“天亮了我再來叫醒妳。”
塞拉菲娜放下手裡被拍得鬆鬆軟軟的枕頭,回眸一望,路迦已走到門邊。她開口叫住對方,被燈光映成嬰兒藍的雙瞳直視於他,兩眼裡好像藏了一整片蒼穹。“我以為你也打算睡覺的……我連你的枕頭都弄好了。”
懷裡抱著枕頭的女孩這樣說。大概是她已把匕首放到枕邊的緣故,女孩看起來再沒有那種狠戾的逼人氣勢,而是多了兩分居家的溫婉。像一個請求別人留下來陪她的的、怕黑的小女孩,路迦這樣想著,下一秒鐘便聽見她急切得反而讓人在意的澄清:“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睡地上……或者我睡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