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音?我還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吳鳳音,大阿姨。
她像個小女孩笑了一下,低聲說,「剛我翻翡翠,翻到我們大學時代的相簿,要
看嗎?有妳師父唷~☆」
世伯?對呀,他年輕時代也這麼正經八百嗎?
唐媽媽很興奮的翻開相簿,「這張啊,是鳳音回國渡暑假的時候一起拍的…」她
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我一眼就看出世伯是哪一個,但驚駭到下巴合不起來。雖說是二三十年前的大學
,但也不會有人穿長衫吧?但他就是穿著長衫,有些挑釁的看著鏡頭。頭髮剪得
短,但額上髮長些,顯得有種清純的感覺。
一個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的年少道士。
「他上大學遲些,比我們都大上一兩歲。上大學的時候,他就受戒出家了。」唐
媽媽微微嘟著嘴,「這樣的人,出什麼家?但誰也沒勇氣說。還是鳳音勇敢,追
他追了一整個暑假。這個人真是鐵打的,動都不動呢。但他啊…就是愛撩撥人…
」
大阿姨要回去了,他們這群人到校園散步。世伯卻要他們在湖邊的亭子等著,自
己卻繞到湖的另一邊。
正聊著,一聲悠然的簫聲,越水而來。
湖不甚大,兩岸可見人影。月半殘猶亮,那個少年道士佇立在岸邊,玉樹臨風般
,依著簫,抑揚頓挫。
清風月影,拂動他的衣襬。簫聲悠遠,宛如嘆息。所有的人都沒了聲音,只能痴
痴的聽,痴痴的看。
像是這一刻已經深深的銘刻在心底。
事實上已經銘刻到魂魄去了吧?過了如此幸福的半生,孩子都這麼大了。唐媽媽
在心底的一個小小角落,還緊緊收藏著簫聲和那道青影。
這樣清晰,一點噪聲都沒有。
一段少年時極度純淨美好的記憶。
「這簫聲害了我和鳳音呢。」唐媽媽甜甜的嘆了一聲。「我都二年級了,還惡補
得要死要活的去轉音樂系。鳳音也扔了企管,跑去唸音樂。他這個可惡的人,坑
害我們坑害得緊呢…」
呵。
世伯啊…你造的孽還真不少哩。
唐媽媽還說了世伯幾件小事,讓我不禁噗嗤。
世伯這樣穿著長衫在校園扮五四青年,有些教授很看不順眼。那時代又講究科學
破除迷信,班上居然有個裝神弄鬼的道士,更是如芒在背。
有回某個教文學概論的教授就斥責世伯,要他穿正式一點來。
世伯的確穿得非常正式的來學校…但教授氣得差點中風。
頭戴冠巾,身穿褂袍,法衣花衣,一件不缺。足踏雲履,手執拂塵。只差個壇,
就可以上去做法事了。
「…你這什麼樣子?!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教授罵了。
世伯泰然自若,一揚拂塵。「道書援神契有云:『後世孔子徒之服,隨國俗變。
老子徒之服,不隨俗移。』」他摩挲下巴,「想來用講的不容易懂吧,我也用典
太僻。」
他施施然走上講臺,在黑板上蒼勁有力的寫下這些,對著教授稽首,又回到座位
去了。
唐媽媽笑出淚花,「妳看看這個人!教授被他氣死了,又沒話好回。後來就沒人
跟他囉唆衣服的事情了。」
我也笑了。原來少年時的世伯,這樣瀟灑不羈。怪道大阿姨又恨又愛的說他是「
萬人迷」。
後來唐媽媽給我封信,說早上才收到的。
除了世伯,誰會寫信給我?我認識的死人比活人多,而死人不寫信的。
但這封信的內容,卻讓我不斷髮笑。
這次不講儀式和禁忌了,他跟我講究道教的源起。他特別提到晉代葛洪,這個劃
時代的人物和他寫的「抱朴子」以及「抱朴子內篇」。我要說,世伯的文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