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夙仍是一大早便過來瞧她,她只用手摸索著正準備用早膳,卻聽到千湄驟然退到一旁的聲音,接看,還是他接過碗盞,一口一口地喂她用完燕窩粥。
接著,是傅院正開的湯藥。
她從他遞來的勺上喝下湯藥時,卻是覺到甜甜的,想起,昔日在避暑行宮,她曾在喂他吃藥時,在勺子頂端放上蜂蜜的情形,眼下他也如法炮製了嗎?
再喝下一口,確仍是甜的,按著道理,喝到後面,理該是沒有了蜂蜜的味道,澀苦才是啊。
而她並不能去下意識地瞧。
“朕問了院正,這味化淤血的藥太苦,但將蜂蜜拌在湯藥裡,也不會影響療效。”
真細心啊,也真體貼,這樣的湯藥喝下去,再苦.擱在以往,都會甜到心裡吧。
可眼下,她能覺到的,在甜意過後,只有澀苦,因為他的話語,這些澀苦滿滿地縈繞在唇齒,偏偏,臉上要做出甜蜜的樣子來,哈,普天下,最悲哀的戲子就是她了。
“皇上,謝謝……”稍稍低下臉,紅暈微染,誰能說她不美呢?
其實,她本來就很美,可彼時,她總以為,最美的,是聖華公主奕翾,初回宮的那日,隔著面具,她看到那位矜傲的公主站在父皇的車輦前,倨傲地睨了她一眼,那美在旭日的金暉下,生生地就是要把人的眸子迷醉。
原來,她也曾羨慕過聖華公主。
可惜,如今小女兒的心性,卻在日復一日的挫折中,漸漸泯滅了。若有,譬如此刻,也是徉裝的。
西陵夙,曾經,不是最喜歡讓她配合演戲嗎?
所以,她會繼續配合下去。
西陵夙沒有說話,只默默喂她用完湯藥,再拿了綿巾親自替她拭去唇上的藥漬,她沒有避讓,坐在那裡,乖巧地任由他擦拭,直到他收回綿巾,方藉著將早膳撤下去,摒退了千湄,問道:
“皇上,臣妾如今患有眼疾,是否會影響到皇上的部署呢?”
這句話沒有說得很清楚,他卻是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先好好調養身子,這些,朕會處理,來之前,膚說過的話,你好好記著便是了。”
“皇上,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可,越是如此,臣妾就越不安,若那觴帝,因嫌棄臣妾的眼疾,分哀愁。臨時悔約倒也罷了……”她低低說出這句話,語意裡帶了幾許哀愁。
曾幾何時,她竟是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呢?
而這眼疾,終成了一場徉裝到底的演繹罷了。
西陵夙沒有接她這句話,只寬慰地將她抱進懷裡:
“你受的委屈,朕都看得到,你莫要當朕是昏君。”
曾幾何時,他竟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安然地將臉熨帖在他的懷裡,小手伸出,環住他。
這個動作,帶看熟稔,也勾起了她心底最柔弱的那份觸動,可,她不能再心軟了,不可以。
將手在他的後背環扣住,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以此,來抵去那份不期而至的柔軟。
她患了眼疾,雖然長久來看,必會成為帝君嫌棄的緣由,可此時,終是會讓西陵夙起了些許憐憫,這憐憫,固然短暫,對於今日洛州的局勢演變,恰是足夠了。
這一日,西陵夙和皇甫漠仍是就兩國邊貿的促進詳談了方案,但這一次,在西陵夙準備結束商榷時,皇甫漠終究是問出了一句話:
“坤帝,朕看這幾日商榷,邊貿的部分只待細節完善即可,朕此次來到洛州,邊貿的促進是一部分,但最重要的事,希望坤帝沒有忘記。”
縱然國函沒有提及,卻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西陵夙薄唇含笑,淡淡道:
“朕自是不會忘記。朕只是有些奇怪,觴帝何以知道,朕後宮的欽聖夫人就是白露公主呢?”
到了此時,何舫挑明呢?
“這,是隆王投奔朕時,恰好在朕的書房看到那幅畫像,當下便認出了,畫像裡的女子竟在坤帝身邊。朕原本是半信半疑,但,記掛著公主,方冒昧地修了密函。未曾想,坤帝寄回的信物,確是當年,朕送予公主的信物。”
帝王間的措辭,從來都是不謂真假罷了。
而西陵夙聽到‘隆王’二字,卻沒有深提,哪怕此時,他可以提,也可以要求一些什麼。
但,終究是沒有去觸及那兩個字。
“朕沒有想到,觴帝這般看重公主,在沒有接到信物時,就願割捨三座城池予朕,這份情意,直教朕無法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