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燈光從急診大樓裡透出來。
程星野似乎被光線刺得眼睛有些難受,低頭揉了揉眼。
陸壹認識他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他這副頹然卑微的模樣,心裡嘖嘖稱奇,忍不住問,
“那小鬼有什麼好的?能讓你念念不忘纏著不放?”
陸壹是真心發問。他照顧自家這個小屁孩那麼多年,是真沒覺得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除了遺傳父母強大的基因,長得好看一點,人也活潑機靈一點,除此之外,其他的無論怎麼看,都是平平無奇一小孩。
然而對面的人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忽然勾著唇笑了下,
“不知道。但是都照顧一年多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陸壹心說我都照顧了十七年了。你這麼想要當這個大冤種怎麼不早點來接手?!
但是程星野顯然是跟他不同想法的。
他是家裡的獨生子,別說沒照顧過比他小好幾歲的女孩子,連跟他同齡的女孩子都接觸得很少。
原本以為自己的性子多多少少對陸清越那個年紀的小鬼會感到不耐煩,但是後來接觸下來他發現自己其實還挺喜歡照顧小孩兒的。
明明使壞起來又皮又黏人,可他就偏偏吃她這一套。有時候他真挺好奇這小鬼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什麼能可愛成這樣。
陸壹揶揄地看他一眼,覺得這人大機率是戀愛腦上頭,才會想要招惹一個小麻煩精。
兩人想法不一致,於是沒再說什麼,各自抽了一根菸,就散去了。
跨江大橋出了這樣的事故,一夜之間都牽動著整個江城人們的心。
好在落水的地方距離岸邊不遠,附近又有巡邏船,落水的車輛和學生都救起得及時,除了個別幾個情況嚴重些的需要住院觀察,其他人檢查過之後沒有大礙便可以回家了。
陸清越就是個別幾個嚴重的其中一個。
她被打撈上來得晚,在水底就發生了昏迷。後來在醫院用呼吸機供氧了一整天后,呼吸窘迫的症狀才有所好轉。
夜裡她總是睡得不安穩,白天清醒的時候也常常頭暈目眩。因為需要輸液預防肺水腫,手背上還扎著留置針。
奚榆和陸嘉辰在醫院陪護了整天整夜,這會兒身體也有點兒熬不住。
最後決定換班陪護,年輕力壯的陸壹於是就成了第一個輪班的人,在醫院值守了一夜。
陸壹平時再怎麼心大,陪護病人也不敢掉以輕心。
半夜他調了個3點的鬧鐘起來檢視,陸清越雖然睡得不太安穩,但基本情況還算正常。
他放心大半,暫無睡意,乾脆去了露臺抽菸。沒想到意外看見程星野的車子還停在原地。
陸壹心裡當時就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這人平時狗裡狗氣,忽然深情起來,居然讓他有點兒不適應。
可是他是見過陸清越在感情中受傷害的樣子。
小姑娘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是那段時間裡,她經常會長久地發呆,話也變得少了,好像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兒來。
所以一時半會的,陸壹是不太想讓陸清越那麼快就跟這狗和好。於是一根菸抽完,他回到病房裡,又若無其事地合上了露臺門。
第三天早上再次醒來時,陸清越腦子終於清醒了不少。
病房裡靜悄悄,沒有人在。
她緩緩睜開眼,仰躺在病床上,盯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有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漸漸浮現在腦子裡。
兩天前她送進醫院的時候迷迷糊糊,很多細節都記不太清楚,但隱約還記得,好像有誰喊她寶寶
家裡人雖然都寵著她,但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誰會喊她寶寶。
不是直接喊全名,就是喊她陸點點。
有誰會喊她寶寶呢?
陸清越懷疑自己是不是溺了水之後幻聽了,嚇得倏爾坐了起來,歪著腦袋使勁搖了搖,試圖把耳朵裡進的水晃出來。
於是陸壹去醫院食堂打完早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詭異又無語的一幕。
他立刻把不讓人省心的小混蛋摁回了病床上,制止她亂動,
“你幹什麼呢?腦子進水了?!”
陸清越搖搖頭,連忙解釋說,
“不是腦子,我感覺是耳朵進水了。”
不然為什麼會聽見有人喊她寶寶?
陸壹這才湊過來,撥拉著她的耳朵仔細看了看,一頭霧水地說,
“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