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雨的夜晚微涼。
雨水浸潤著長夜，梧桐新葉在晚風裡搖曳著，一切都是新的生機。
陸清越睡到一半覺得有點兒冷，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眼睛都沒睜開就伸手去扯床上的被子。
然而還沒等她動手，已經有人拉著被角輕輕替她蓋好。
帶著消毒水氣味的被角蹭過她的鼻尖，她吸溜了一下鼻子，忽然聞見了一絲很淡的菸草味。
這味道熟悉又遙遠，像是藏在了記憶的深處裡。一根若有似無的線勾著她的心緒，陸清越終於還是沒忍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漆黑的。
病房沒開燈，只有窗外皎潔的月色影影綽綽地漏了些許進來。
床邊的人影逆著光，模糊了五官輪廓，看不太清楚是誰。
陸清越開始以為是陸壹，畢竟今晚是他守夜。可是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卻覺得不對。
陸壹雖然也抽菸，但他的煙味不是這樣的，而且煙味底下還有一絲更淡的海鹽氣息，這個香調她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想到那個人，陸清越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在昏暗中盯住了他幽黑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喚了聲，
“程星野？”
掖著被角的人動作一頓。
程星野沒想到她會醒，更沒想到她會忽然坐起來。
他來不及後撤，距離瞬間拉近，鼻尖幾乎都是她從被窩裡帶出來的溫熱柔軟氣息。
他心知這樣的距離太過於犯規了，但是身體卻本能地僵硬住，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
只有喉尖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陸清越剛睡醒，眼底都是惺忪的睡意。根本沒去注意他神色的不自在，只覺得自己真的有可能是腦子進水了才產生這樣的幻覺。
不然為什麼消失大半年的人，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她一臉懵然地看著他，不知眼前人到底是現實還是做夢，只是見他不說話，於是又茫茫然地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女孩子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一絲絲鼻音，聽起來有點兒像撒嬌的語氣。
程星野低垂著眼眸，細密的睫毛垂下，在明暗參半的光線裡，掩住了眸底的情緒。
他沉默著剋制自己的心跳，開口時聲音卻有些啞，
“來看看你。”
不知道為什麼，陸清越被他這麼直勾勾地看著，莫名其妙就有點兒口乾舌燥。
但是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醞釀出什麼旖旎的想法，就忽然聞見了他身上久違的氣息，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疑惑地小聲問，
“你又抽菸了？”
不是說好戒菸了嗎？怎麼就又抽上了？
程星野被她這麼一問，當下就有種撒謊被媳婦抓包的心虛感。
他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目光躲閃了下，下意識地就乖乖保證道，
“最後一次。以後不會再抽了。”
話一說完，自己都有些怔愣住。
程星野其實自己也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
他一貫是個很坦蕩的人，做事也隨心所欲，不太在意別人說什麼。
但是陸清越也許隨口問的一句話，他卻有點兒慌張。
明明都戒了好久的煙了，就這幾天實在太過於擔心她，心底壓抑窒悶，無從發洩才沒忍住抽了兩根，沒想到就這樣被她抓了包。
好在陸清越也沒糾結他以後抽不抽菸這個問題。她稍稍往後挪了點，拉開兩人的距離，然後認認真真地盯住了他的眉眼。
想起最近總是聽見有人喊她寶寶的幻覺，這會兒又在病房裡看見了程星野，陸清越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但不是很確定。
於是她推開被子，稍稍坐得更直一些，猶豫著認真問，
“那天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
那天她入院的時候，其實半昏迷之中，隱約就聽見有人喊她寶寶了。
程星野猝不及防被她問住，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到底還是沒能瞞住她。
這小孩兒哪兒都好，就是有點兒過分聰明，想瞞著她還真是不容易。
他被她清亮的眼眸直視著，只得低低地承認，
“嗯。”
見他認了，陸清越瞭然，心裡的猜測更加篤定了，於是又追著問，
“所以昨晚也是你在這裡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