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在地上滾過,堪堪逃過這一劫,雲行天自己也掌不住這長槍的力道,脫手飛出,落在了李興身畔。李興喪失了全都勇氣,只想逃跑,逃離這個人的身邊。
然而,雲行天站住了,他吃力地再從肋上拔出一柄長槍,又是大股的鮮血湧出,積在地上,形成了血窪,讓人想不明白,從這具身軀裡面,怎麼能流出這麼多的血。他艱難地把槍尖支在地上,槍柄撐在頸下,李興似聽到他咕噥了一句“我……總……不能……讓你……死……在旁人手下。”話音剛落,他的頭向下一垂,不勝其荷地落在了槍柄上。
他就這樣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死去。
嬴雁飛的身軀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抽走,支援她站立起來的精氣神一縷縷從她身上散去,她緩緩地委然坐倒在寶座上。外面的援兵衝了進來,卻又都呆住了,安靜地看著這殿中的情景,手足無措。
嬴雁飛揮了一下手,從乾澀的唇間擠出幾個字來:“你們,下去。”
李興遲疑了一下道:“可,太后,這裡……”
“下去!”嬴雁飛無法自控地尖叫了起來。李興從地上拾起雲行天用的長矛,向後擺了一下手,後退著走出大殿,小心地帶上了門。
李興問道:“外面情形怎樣?”
兵士答:“尚餘殘敵百人,困於城樓之下。”
李興道:“我們過去。”他提著雲行天的長矛,匆匆趕到魯成仲等人被圍處,四下裡千餘名箭手環立,箭頭冷冷的光點對著魯成仲等人的方向。
李興從城上將雲行天的長矛扔下,道:“雲行天死了,你們投降吧!”
魯成仲顫抖著手拾起長矛,他識得這柄長矛,他單膝跪下,痛吼一聲,然後緩緩站起道:“那年蠻族可汗死時,大夥兒說過什麼來著?還記得吧!”
他身後數人齊道:“誓與雲帥共死同生!”
“那好!”魯成仲道,“現在,是時候了。”
刷!刀劍被齊齊抽在手中,映著烈陽,煥出炫目的光芒。
“不……”楊放急奔三日趕到時,他看到的就是這等情形。然而鮮紅的血色立即蒙上了他的眼睛。楊放頭一暈,腳下一晃,幾乎就要跌倒。有一雙手扶住了他。他定定神,看了看扶著自己的人,難以置信地道:“是你?李興?”
“是我。”
“你,你怎會在這裡?”
“是太后召我等前來效力的。”
“為何要來?”
“太后答應我等,待此間事了,賞我等田畝,著我兄弟迴歸家園,並……將二公子的頭顱還給我等安葬。還為二公子立祠以記其功。”
“還有呢?”
“還有,我等願世人知曉,二公子的石頭營永是中洲第一軍,勝過鐵風軍!”
“就為了這個麼?”楊放推開他的手,立定問道,“太后可安好?”
李興道:“太后聖安。”
楊放木然道:“那就好。”說完步下城樓,走向魯成仲他們。
箭手們不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楊放伏下身去,一個個辨認出他們的名字。七八年前,雲行天把自己帶到他們面前,那時候他們大多十六七歲,個個有著驕傲的神情,青澀的唇毛。
當年的話依稀就在耳邊:“你給我帶出一支鋼鐵雄師!”楊放做到了,確實把這些小傢伙們練成了中洲最優秀的騎兵。而現在,他們中最後的幾個倒在自己面前。他們的死幾乎是自己一手造就的。楊放彷彿又聽到了那支蠻族的召靈歌。
我們無畏的雄鷹,你那真純的魂靈,莫忘白河你的母親。
你有染血的雙翼,你有蒙塵的眼睛,她有清波為你滌淨。
你為自由而飛翔,你為熱血而搏擊,這是你對她的使命。
衝過了風沙雪雨,飛越了千山萬嶺,要記得回家的路徑!
雄鷹啊,請歸去,歸去,不要在異鄉飄零!
楊放跌坐在地上,在心中狂呼:為什麼?為什麼?最強的將士,最強的統帥,不死於外敵,卻死於內鬥?這就是中洲武人的命運麼?蒼天啊,我到底幹了些什麼!
楊放想哭,卻沒能哭出一滴眼淚。他想,或者只有那荒寒廣闊的大漠荒原,才是雲行天和鐵風軍真正的家園,雲行天那麼懇切地要去白河草原,也許是因為他的內心對那片土地極其迫切的渴望,中洲這塊土地,安不下他那不羈的英魂……
李興走到他身邊,黯然道:“二公子去的那日,我們本當也跟了去的……”
楊放站了起來,打斷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