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車後座。
他們上山的時候,是由唐志摩開車上來的。
“不用了,又不順路;再說你從這裡開車到‘道本農場’也要花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先送我進城,那要浪費多少時間!”
“那你怎麼辦?總是要下山的。”
易莎順提著行李,歪著頭想想也對,失聲笑道:“說的也是。那你就送我到山下,我自己再搭客運車到車站轉車進城,再搭夜車回去。”
“都這時候了,還有車子開往車站嗎?”唐志摩問得憂心忡忡。
東部一帶城市發展本就比較偏涼,較大的城市是有的,也有鐵公路連絡繁華的北部大都會區。但山區地帶進城的交通,白天時間平均兩小時才有一班客運車,入夜以後,想進城,兩三個小時的等候是常有的。
至於像易莎順身處的這種散落村落,通常脫離平地交通主幹有一大段距離,當地人平日進出大都用步行,走上一小時是常有的事,雖也有客運車出入,但都是不定時的。易莎順必須先下山搭車到公路支幹上的車站,再坐車進城到中心車站,再換長途鐵公路交通回北部。
這也是為甚麼“紅葉山莊”雖負避暑盛名,但始終沒有發展為觀光聖地。地形的限制是主要原因。
但也因為如此,它才保留了自然美麗的原始風光。那些山川水秀,好似開天闢地以來就與天地同在;從混沌初開,它就一直以那樣的面貌有在。
這是宇宙的定律。開發與自然自古難全。文明,對人類來說,代表了進展;但對整個自然而言,卻意謂著破壞。
人類依存這自然,卻處處存在著這樣的矛盾律,包括他自己本身,也充滿了這樣的矛盾和衝突。
愛情就是。
像易莎順和柳星野之間……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一定要送你進城到車站,看你搭車北上了才放心。”唐志摩越想越不放心。
“志摩,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易莎順說:“你不必擔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自己會注意。”
她不想再被保護了。不知為甚麼,整個生活讓她感到倦。她心中有個結,不單只是感情的紛擾,還有一些即使經過大自然洗滌也無法透明沉澱的情褚。
“志摩,我……”她有些話,有種決定想說,但又吞吐著。
“有事嗎?”
“沒──沒甚麼。”
“有甚麼話就說。不過,如果是你一個人想在這荒郊野外等那不知幾百年才有一趟的客運車進城回去的話,我是不會答應的。我一定要看你搭上北上的車才會放心。”
“那樣的話,你不如干脆送我到家算了!”易莎順賭氣諷說,但她知道她不該如此意氣用事,立刻道歉說:“對不起,我不該這樣任性耍脾氣。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我不是小孩了,總是該長大,你們總不能保護我一輩子吧?”
“我知道,但──”
“志摩,”易莎順輕輕嘆口氣說:“麻煩你送我到公路支幹上的候車站吧!城中心車站的人太多,在重新被淹沒在人潮裡之前,我想再多給自己一些寂靜獨處的空間,面對山、面對亙古不語的夜空。”
“好吧!”唐志摩也嘆了一聲。
他可以體會她的心情。但是,疲憊──對一個十九歲女孩來說,實在太早滄桑。
他可以聽出她聲音中透露出的無奈和疲累,好似對甚麼事都倦了的心態。
是感情讓她覺得太疲倦嗎?才十九歲,青春正開始,她何以非要如此作繭自縛?
他想起她說過的,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這感情這麼執著而強烈,但如果她知道最終的真相呢?
他不禁看她一眼。只有孤注一擲了!
候車站只是用幾片鐵皮搭成、勉強可遠一風雨的四方空間,面向公路的一方全面洞開,孤矗在荒草暗涼中。
這還算是講究的,這沿路多半的車站僅只有根站牌孤冷冷、光溜溜地杵在碎石子、柏油和泥路混錯間。
到了公路,已算是平地區了,但景觀仍是荒涼,人煙也稀少;一直要到接近城邊地帶才有較多的人家聚集,沿著公路兩旁直延伸到城鎮裡頭。
“莎順,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唐志摩語氣裡仍有些擔心,但已不再多說甚麼。
易莎順朝窗外望了一望。外面的世界,在暗夜時分,荒涼得就像人跡棄絕的廢墟,它帶有蠻荒的氣息。
“嗯。謝謝你。”她提著行李下車。
“莎順,我想……”唐志摩跟著下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