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謊言將黃藥師矇騙過去,想過向黃藥師坦白一切,也想過怎樣求饒才能讓黃藥師放過自己……
但她想的最多卻是,適才在那樹林中,在那白衣人的劍鋒對著自己直刺過來,命懸一線時,她究竟為什麼一點都不感到驚慌。
視死如歸?
算了吧,她這一生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那便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不會死。
既是如此,她又憑什麼相信自己一定不會死?
還是,與其說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不會死,不如說是她相信黃藥師一定會來救她。
她騙了這個人兩次,對他百般提防,卻一直相信,這個人一定會來救她。
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加矛盾、更加荒唐的想法嗎?
一炷香的時間很短,卻足夠黃藥師把脈,也足夠讓他知曉,
——無情,其實是一個女人。
“你騙了我。”
黃藥師說這話時,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憤憤不平,很平靜,非常的平靜,就如同無風也無浪的湖面,但是無憂卻知道,這個人現在很生氣,非常的生氣,從她依舊被他握著的手腕上傳來的痛感就知道。這無風無浪的是湖面,但湖底卻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無憂的手腕很痛,她清楚,只要黃藥師再多用上幾分力,她的手腕必然會被折斷。她沒有讓他放手,連一聲痛呼都沒有,不是不敢,也不是不願,是因為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她只是咬著牙,忍受著這種痛感,就這樣一直痛著,或許能讓她的內心好受一些。
黃藥師是何等的聰明,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下午在茶寮時,無情的那一番試探之語。不對,她可能並不叫無情。
“你到底是誰?”
寺廟內一片寂靜,只有乾柴燃燒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乾柴之上跳躍著火焰顯得尤為明亮,但是黃藥師眼中的怒火卻甚過它十倍百倍。
“我、我是——”無憂吱唔著,她能夠告訴黃藥師,她就是那個在兩年前騙過他的人麼?
“快說,你到底是誰!”
黃藥師只當她不想說,手上的勁道又加重了一分,疼的無憂額上冒汗。
無憂閉了閉眼,心一橫,便脫口而出,“無憂,我真正的名字叫無憂。”
“無憂。”黃藥師重複著這個早已被他記在心中的名字,他看向無憂,眼中的精光直射向她,“你兩年前,曾經出現在上官禮的府邸。”
他說這話時,用的是極為肯定的語氣。即使如此,他卻希望對方回答“不是”,因為那代表,她只是對他隱瞞了性別與名字,而不是在一開始就是在故意欺騙他。他不想認為他曾經將無情引為知己,與其相交,坦誠以待,都是笑話一場。
但是他失望了,無憂沉寂了一會兒後,回道,“是。”
無憂當然也知道,自己這一聲“是”意味著什麼。她不僅是兩年前那個在上官宅以詭道欺瞞黃藥師的無憂,也是在茶館中,從最初時,就在欺騙他的無情。
易容丹的功效是十二個時辰,縱然她不說真話,三個時辰以後,她原本的樣貌也會顯現出來。但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則是,這一刻,她已不想再騙他了。
黃藥師怒極反笑。他在笑自己,識人不清,雌雄不辨,竟然讓同一個女子,騙倒了兩次。罔他一向自視甚高,卻接連在同一人手裡栽了兩次,簡直可笑至極!
適才在那個林中,他甚至還想到了要與之結為異性兄弟。不是因為他為他拖的那一盞茶的時間,而是,他黃藥師真的很欣賞他,欣賞無情這個人。練武之人,從來不輕易在有外人的情況下運功,他敢在這人面前運功逼毒,便是以命相交,而之後,這人的言行也在告訴他,他也是如此。
豈料,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從頭至尾,這人就沒有講過一句真話。他甚至在想,就連剛才為他拖的那一盞茶的時間,是不是她怕事蹟敗露後,為自己留下的後路。
被人所欺,理應憤怒。但是此刻,除了憤怒以外,他心中還有著失望,莫大的失望。
“對不起。”也許對方不想聽,但無憂卻還是想說,她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過分了。在黃藥師以真面目示人時,她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可原諒了。因為她騙的不是黃藥師,而是一個真的想要和她成為朋友,把她引為知己的普通男人。
但是,除了對不起,她已經無話可說。就連“我不是有意的”這樣的話,她都說不出口。事實是,不論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