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3 / 4)

沿牆種了些夾竹桃、燈籠花之類的灌木,這一目瞭然的安排想是依父親的主意改成。我卻喜歡靠近長廊的一個小花圃,種有軟枝黃嬋、煮飯花(紫茉莉)、茉莉花、還有曇花。曇花一現是件大事,會請一兩位客人來觀賞,因為曇花於深夜開放,小孩也可以不睡等花開!第一次看曇花開放真是一個神奇美妙的經驗,碩大的、淺粉帶綠的花苞在眾目睽睽之下張開,越開越大,裡面層層疊疊、大大小小、不同形狀的雪白花瓣泛著珠貝的潤澤,清香沁人。我則如醉如痴,像一隻採蜜的蝴蝶把臉埋入花心,認定了月下的花仙就住在裡面。

長廊的一頭擺了一張圓桌、幾把椅子,面對花園,晚間茉莉飄香,是大家爭奪的好地方。當哥哥上初中時媽媽常在晚上用這張桌子給他溫習功課,我則躺在地板上,一面聽他們問答一面胡思亂想。那些問題我多半聽不懂,但問完一遍再回頭時我就把記得的答案拿來插嘴搗亂,引以為樂。有次溫習完畢後聽媽媽說故事,她說她在大陸時晚上曾聽過九頭鳥從屋上飛過,叫聲淒厲,令人毛骨悚然。從此我便對九頭鳥產生了無限的好奇心,也很想知道毛骨悚然到底是甚麼樣的感覺,晚上總是豎著耳朵,一有動靜就問大人是不是九頭鳥來了。

房子的右側和圍牆之間是一塊狹長的地,沿牆種了一排樹。這裡是我和姐姐“打電話”的好地方。話筒是兩個竹筒,竹筒的一頭糊上一層棉紙,用針引上長線穿過棉紙,在裡面打個結。一人拿一個竹筒各自跑到地的兩頭,中間一線相連,就可通話了。我們喜歡挑禮拜天的中午父親睡午覺的時候玩這個遊戲,因為父母的臥室靠這邊,說話大聲會吵醒他。若沒捱罵就表示我們的“電話”效能很好,用微弱的氣聲就能通話。

牆外是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有很多小魚。但是好景不常,後來有人炸魚,弄得烏煙瘴氣,水也渾了,魚也沒了。只剩些小孩游泳來採長在溪邊的一棵拔仔(番石榴)樹的果子。我聽大人說西瓜喜歡長在水邊沙地,就以為水邊一定都是沙地,吃了西瓜就把瓜子埋在溪邊。雖然瓜子很容易發芽,卻不易長蔓,只有一次結成了一個瓜,天天去看望,等大了就不見了,想來一定是給那些游泳來的小孩摘去了。嚐到了耕耘的收穫被人偷去的滋味,憤憤不平,大人安慰我說一定是給黃鼠狼叼走了。這個孩子不易被騙,黃鼠狼只會叼走小雞,哪會吃素呢?

房子背後和牆之間的距離不大,沒有種樹,燒飯打雜的伯根叔在屋基處搭了一個雞窩,養了幾隻母雞。我不愛看母雞下蛋,雖然從雞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生蛋前的煩躁不安,生的時候羽毛鼓脹,生完後急忙跑掉,這些都告訴我生蛋是件痛苦的事。如此大的蛋兩三天就要生一個,一定很累,令我十分同情。這些觀察讓我不必看到下蛋就能在稻草窩裡找到剛生下的、餘溫尚存的蛋。

外婆喜歡這樣的蛋,我要趕快拿到她房裡。她端坐在床沿,手裡拿著佛珠,容顏慈祥,向我招手。她不似我去國時的老邁,而是我兒時外婆的樣子。我將蛋放在她手心,輕輕走出房門,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仍是兒時的模樣,欣喜若狂!一蹦一跳出了玄關,在圓環的小徑上果然看到那棵樹仍在瓶中,和我一般高,默默無言地向我期許。

(2008年10月4日《文匯報》)

熊育群:被虛擬的行程(1)

一夜沒有閤眼,不是因為害怕,熒光屏上的一條線,十幾個小時裡一點點往前蠕動,極其單調的運動,我卻無法不看它,疲憊中總是本能一樣睜開眼瞼,一次漫長的抵抗,一次次掀起的沉重,幾乎是一場毅力的較量。我的睡眠被這根線條穿越!

一個電視畫面,正表示我走過的位置,它在直接虛擬我的行動。我看著自己,看著一個行動,因為被虛擬而呈現出真實的處境。睡意沉沉,我離開了地面,卻開始真切感覺到地球,急速開啟的想象之紛紜把我的腦子弄得疲憊不堪。

嵌在座椅靠背上的熒光屏,有一個地球影像,從泰國飛往南非的航班在地球上畫出了一條線,深藍之上的淺藍色線條,由全球定位儀精準畫出,這正是我在地球上走出的路線。心中一個意念在不斷提示,這個線端是我。它不只是我的象徵和比喻,甚至它就是事實本身。

當一個大洋濃縮在一方熒光屏內,穿越印度洋的速度因此而變得不再真實。我既在飛機呼嘯而過的速度裡,也線上條比蝸牛還要緩慢的延伸中。在印度洋上的飛行此時此刻反倒顯得像是虛構,真實的印度洋呢?儘管就在我的腳下,我卻只能想象。我只能感覺自己的想象與印度洋逼近!

四周寂靜無聲,飛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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