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緒神情中微帶冷然:“左兄事主之高義,待友之胸懷,為我所不及。但我從未當瑞王為主,叛之無愧!我殺瑞王,了卻了一段恨事,卻又欺至友而平添深憾,如今瑞王、虞呈皆已伏誅,我負左兄之情今日便一併償還。無論恩怨,左兄都是我柯南緒有幸結交,唯一敬佩之人,此命此身,以酬知己!左兄欲取燕州,我絕不會再設陣阻攔,城記憶體有薊州佈防情況的詳細記錄,亦盡數奉為兄所用。在此之前,小弟唯有一事相求,還請成全。”
左原孫沉默片刻:“你說。”
柯南緒道:“我想請問那日在橫樑渡,是何人與湛王玉笛合奏破我軍陣,可否有幸一見?”
左原孫回頭,見卿塵與夜天凌不知何時已至軍前,卿塵對他一笑示意,他說道:“王妃便在此處,你有何事?”
卿塵向柯南緒微微頷首,柯南緒笑中深帶感慨:“無怪乎琴笛如魚水,心有靈犀,原來竟是王妃。一曲《比目》,湛王之笛情深意濃,風華清雅,王妃之琴玉骨冰髓,柔情坦蕩,堪為天作之合!琴心驚醒夢中人,那日聞此一曲,此生渾然困頓之心豁朗開解,柯南緒在此謝過,願王妃與殿下深情永在,白首此生!”
誤會來得突然,卿塵下意識便扭頭看去。一旁夜天凌唇鋒深抿,冷色淡淡,夜天湛溫文如舊,俊面不波,倆個人竟都一言不發目視前方,似是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話語。
解釋的機會在一愣中稍縱即逝,柯南緒已灑然對左原孫笑道:“當年左兄據古曲而作《高山》,小弟今日亦以一曲別兄!”
左原孫完全恢復了平日淡定,在柯南緒轉身的一刻忽然說道:“你若今日放手與我一戰,是生是死,你我不枉知交一場。”
柯南緒身形微微一震,並未回頭,襟袍飄然,沒入燕州軍中。
風揚殘雪,飄灑空谷,七絃琴前,清音高曠。
巍巍乎高山,泱泱乎流水!
青山之壯闊,絕峰入雲,長流之浩湯,滔滔東去!
絃音所至,燕州軍同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震喝,兵馬催動,發起最後的進攻。
柯南緒的琴音似並不曾被鐵蹄威猛所掩蓋,行雲流水陡然高起,迴盪峰巒,響徹入雲。
面對震動山谷的敵兵,四周戰馬躁動不安地揚蹄嘶鳴,千軍候命,蓄勢待發。左原孫唇角微微抽動,片刻之後,目中精光遽現,抬手揮下。
隨著身後驟然洶湧的喊殺,兩軍之間那片平靜的雪地迅速縮小,直至完全淹沒在紅甲玄袍、鮮血冷鐵的被蓋之下,天地瞬息無聲。
山水清琴,縈繞於耳,久久不絕。
千軍萬馬之後,左原孫仰首長空,殘風處,頭飛雪,淚滿面,鬢如霜。
燕州行轅內,夜天凌緩緩收起破城後取獲的薊州佈防圖,抬眸看了卿塵一眼。
卿塵側首對左原孫道:“先生執意要走,我們也不能阻攔先生閒遊山野的意願,只是此去一別,相忘於江湖,先生讓我們如何能捨得?”
燕州城破,柯南緒咳血冰弦,喪命亂軍之中。左原孫似乎不見絲毫喜色,眉宇間反而帶著幾分落寞和失意,此時極淡地一笑,說道:“殿下如今文有陸遷、杜君述等少年才俊,武有南宮競、唐初等智勇驍將,外得莫不平相助,內中更有王妃輔佐,我此時即便留在殿下身邊,亦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何況燕州既破,虞夙孤立薊州,山窮水盡,已非殿下對手,我也確實無事可為殿下做了。”
夜天凌道:“當年先生來天機府時我便說過,你我非是主臣,乃是朋友相交,來去皆由先生。只是先生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不妨再小留幾日,等攻下薊州,我還想和先生對飲幾杯,請教些事情。”
左原孫道:“殿下可是想問有關鞏思呈此人?也好,左右我並無急事,便再留些時日也無妨。”
卿塵道:“那這幾天我可要煩擾先生多教我些奇門遁甲之術,先生不如今日索性收了我這個徒弟吧。”
左原孫笑道:“王妃若有問題我們一併參詳便是,師徒一說未免嚴重。”
誰知卿塵起身在他身前拜下:“先生胸中所學博覽天下,我是誠意拜先生為師,先生若不是嫌我頑愚不可教,便請成全。”
左原孫起身道:“王妃……”
夜天凌淡淡抬手阻止:“左先生請坐,便受她一拜又如何?”
左原孫短暫的愣愕之後恢復常態,繼而無奈一笑,安然落座:“殿下和王妃真是厲害啊!”他不再推辭,卿塵便鄭重行了拜師的禮。但左原孫依舊決定先行離開,鞏思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