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死她們呢!公主有什麼了不起的!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要是老爺不管,妾身就鬧到陛下那裡去!看看陛下管不管自己的女兒!”
“啪——”
一聲脆響。
左相氣得狠狠甩了劉桂香一巴掌,嗓子發抖:“無、知、愚、婦!”
劉桂香被這一巴掌打得愣住,回過神又要再哭,左相喝道:“閉嘴!再哭我休了你!陛下的女兒就是比你的媳婦兒金貴,她們捱打就是活該!平日裡也沒見她們做多少好事!呵,你本事還不小,要告到陛下那兒去!以為自己幾斤幾兩,我相府的家業遲早讓你們母子敗光!無知愚婦!”
重重一揮袖,左相繞過她就往臥室的方向而去,劉桂香半天才反應過來,由悶聲到撕心裂肺地哭道:“既然老爺如此無情,妾身也不想活了!”
說罷,低著頭就要往牆上撞。
左相已經跨上院中的臺階,聽罷,回頭看去,冷哼道:“撞死了倒一了百了,你要真有這份骨氣,你也活不到今天!早八百年你就撞死了!在下人面前丟人現眼!”
畢竟是多年夫妻,誰對誰沒個瞭解,劉桂香的頭堪堪停在牆邊兩寸的地方,真沒敢往上撞。左相哼了一聲,再不睬她,推開房門進去了。
房裡侍奉他起居的大丫頭替左相墨嵩脫下朝服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候家徒四壁,窮人哪有什麼親戚,身邊只有一位自小結親的妻。他日日潛心讀書只為考取功名,吃穿用度裡外事務都是髮妻一人打理,他的發由她來束,他的衣由她來穿,日子如此清苦,她卻從未半句抱怨。
上京趕考之前,髮妻有了身孕,她仍催促他快些上路。狀元及第的當日,他被招為翰林院大學士的女婿,耳邊數不清的恭維祝賀,眼前琳琅滿目的珍寶,還有,身側如花似玉的美貌嬌妻……
真是過怕了苦日子了,眼前的一切做夢一樣,衣錦還鄉?不,不能回了,一個村婦,會毀了他的名聲,毀了他已經到手的一切。
他日日穿梭亭臺樓閣之中,與嬌妻吟詩作對琴瑟和鳴,身邊伺候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要看得上眼的丫頭,壓在身下玩一玩也無不可,權勢和地位給了人很多選擇,誰還記得當初承諾過什麼?
一晃十幾年過去,他官路亨通,富貴榮華,直到那日一個憔悴不堪的女人當街攔下他的官轎,身邊還帶著個十幾歲的孩童,與他的相貌竟有五分相似。
那時,他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幾近不惑之年,羞於啟齒的往事一併揭於人前,他如何能認?
他帶他們母子去了廢棄的城牆邊,四下無人處,他讓下屬送上足夠他們母子富足一生的銀子,也算是給了她一個交代。
他的髮妻卻瞧都沒瞧一眼,平靜地看著他冷笑:“十幾載的苦等,這些銀子就能抵得過了?民婦不敢求左相大人任何財物,也不敢期望得到任何補償,但求大人還我兒一個名分!否則,民婦做鬼也不會放過大人!”
說罷,她決然撞上了城牆,鮮血迸濺而出,他登時大駭,忙退後一步,迸濺的熱血卻還是汙了他的朝服。
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少年撲在女人身上大喊,聲聲撕裂人的耳膜,在場的人無一不被那種錐心之痛感染。少年一直抱著女人哭喊,直至嗓音乾啞,眼淚哭幹,徹底昏厥過去,當他醒來時,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五十而知天命,人越活越膽怯,左相重重嘆息,墨問對他一直存著恨意,只是這些年兩不相見,也就無從談起。可近來因為婧公主下嫁一事他們見了幾回,墨問的目光多數不會落在他身上,就算偶爾觸及,他眼中的恨意卻已然消失不見,更多的只是漠視。
恨到終極便只剩漠視,這十年來心頭的一根刺怎麼都拔不掉,燭影搖曳中,彷彿回到那窄巷破屋中的溫存時光,身邊的人還是溫婉含羞的模樣,忽地,那羞澀的面容鮮血淋漓,她愛意洶湧的眼神變作冷然絕望的憤恨,一直陰魂不散地盯著他,恨他沒有給她的兒子該有的名分!
“滾出去!”左相忽地將身側的丫頭一把推開,倉惶睜大了眼睛,後背一片汗溼。
那大丫頭被他的眼神嚇壞了,逃也似的帶上門出去,屋子裡頓時安靜無聲。
然而,心虛時,一個人獨處更添害怕,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似乎都有喊冤索債的鬼影,左相忙跌跌撞撞轉到裡屋,對著一尊佛像俯身下拜:“佛祖在上,弟子誠心悔過,四月初八必定親往法華寺拜謁,望佛祖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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