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起孩子,迎著風前行。
大街上到處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再也沒有人來過問她,只把她當作一個已經老去並且已經有了孩子的中年婦女。每天黯淡在家,沒有旅行,沒有聚會,只有寫作和家務。她花八年時間在一份無聊的工作上,花五年時間在平淡的婚姻上。她的人生原本就是這樣的。
她還記得雨天問她為何不撐傘的男子,在酒家找到她,非要把她拖出去的男子,把她當作一條小狗一般撿回家的男子,在人群裡苦苦哀求她的男子,還有一起冒險上山的男子,說她的笑像天使一樣的男子,以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說深愛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女子。
他們,統統沒有再相遇。
這就是她最深痛的生離。
她笑笑,自己的冷漠。
十
開啟門,被眼前景象嚇住。
她放下孩子,把手裡的食物一樣一樣放進冰箱。蕊蕊高興地拍手道,爸爸回來了,媽媽你沒騙我,爸爸真的回來了。
她已猜到。
他的回來如同離去,也是毫無交代的,她沒有急著見他,把食物處理好,叫蕊蕊做作業。她的內心突有安靜。她想當她挺著肚子,在陽光裡一點點看她孩子的父親走向她時,她的內心也像此時一樣的吧。她的男人,她的孩子,什麼都不缺了。
她輕輕進門,一股難聞的腐臭味,似暗示著這一趟的不太平。
她靠近他來,推推他道,海羅,海羅。
他的頭髮長而凌亂,鬍子拉碴,身上有泥垢,髒,而且邋遢。
他翻過身,望著她道,你罵我吧,打我,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
她還記得她與他第一次見面,他理著短短的發,西裝革履,面目清秀,只是眼神卻是那樣冷靜,犀利,與她內心想要嫁的人如此一致,她第一眼就確定他是對的人。
他的禮貌,冷靜,聰明,他終於出現。
她於是決定停留,決定過相夫教子的簡單生活。
但是今日,他卻將自己放逐,為了不告訴她他的秘密,他不想相告因而逃避。可是她是自一開始便是知道的啊,她也接受了,不是嗎,無拖欠,無糾纏,她也僅僅是希望如此。
她一言不發,將他抱住,是憐憫。
然後他便流出了淚。
他說,你最不能容忍我的是什麼。
他們在早上喝酒,她忘記自己已經多久多久沒碰過酒精,就像她沒有再去愛一樣。
她搖搖頭。
你說好了,我知道你肯定有的。
她帶他去理了發,刮鬍子,洗澡,她把衣服扔進洗衣機。
沒什麼的,有你也知道。她無可奈何,只好笑著說,蕊蕊是你的親生女兒。
嗯。他點頭,我明白,然後呢,還有什麼。
沒有了。她如是艱難地說。
好,那我說你的了,我最不能容忍你的沉默,你一沉默我就知道你沉浸到你自己的世界裡去了,一個我陌生的世界。
她嚇了一跳,眼睛睜得圓鼓鼓地看著他。
她買的食物太多,不停地換著法子,試圖吃掉。做成了餃子,餅,或者羹。把手洗淨,伸到食物中。
陽光漸漸溫暖,已經開春了。
有時她贊同自己的想法,樂意看到他的改變。
他每天按時送孩子去學校,去補習班,帶她逛公園,去散步。
掃地,收拾被褥,洗碗。
她坐在電腦前打字,他過來幫她捏肩膀。
他沒有去上班,因為要搬家了。他們在城郊找了一所房子,門口有圍欄,圍成一個大院子,有樹,可以種很多花草,養幾條狗,不遠處是山丘,週末他們興許還可以去野餐。
房子朝南,冬季陽光充沛,可透過二樓的大陽臺照進來,夏天卻是背陽的,傍晚還可以坐在樹下乘涼。
他忙忙碌碌的,一邊要轉掉現有的房子,一邊又要把新房子裝修好。
他很盡力操勞每一件事。
她在剖魚,聞到魚腥味突然反胃,蕊蕊問她怎麼了,她笑道,蕊蕊要當姐姐了,好不好啊。海羅聽到,詫異看著她。
凡事就得更加小心翼翼的了,連家務都很少讓她做,畢竟年紀大了,生怕一不小心有個閃失。
她只笑笑,面對他的關心。
三月,他們搬進新家,還是有些冷的。
但諸事已經是朝著好的方向去了。
她記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