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滿面浴血的樣子一定非常可怕,於是艱難地微笑著,想要給她安慰,但漸漸遠去的神志已經不容他做完這個簡單的動作。
鮮血從額頭淌下,模糊了視線,眼中的刺痛讓他稍許清醒,於是,他凝聚起最後一絲力氣,擎起了他的左手。
手裡,是他一直緊握著的鵰翎。
那一截已被鮮血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鵰翎。
相思眼中飽含的淚水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她緊緊握住他濡血的手,這雙為她在千軍萬馬中,數次出入、折箭無數的手,如今卻是如此無力。
楊逸之抬起頭,怔怔注視著她,眼中卻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他似乎想叮囑她什麼,但喉中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月光黯淡,四周震天的喧囂在他耳中突然化為可怕的寂靜。唯有鮮血滴落的聲音,聲聲敲打在心頭。
鮮血,將他原本清俊如神的面容完全沾染,突然,那個還未完成的微笑凝固在了臉上,他如同懷中的花一樣,瞬間枯萎,跌倒在滿天塵埃中。
但他終於將鵰翎送給她了。
此後,她將回到她的世界,深居福地洞天之中,享受皇家尊嚴,不必再流淚,不必再悲傷。
他欠她的恩情,或者就自此報完。
他的心清淨已久,不意踏足紅塵,卻引出這一段本不該有的紅塵眷戀之情……或者該也自此了斷了罷。
一生雲淡風清,卓然塵外,卻只因這片刻沉醉,從此淪入無盡黑暗的煉獄。
卻又何妨。
相思哭泣著,一次次努力想要扶起他,卻失敗了。
那是最後的血之《鬱輪袍》,仍然迴盪在她的耳邊,讓她終於顧不得與把漢那吉之約,飛奔出了囚禁之帳。
但她卻只能看到垂死的楊逸之。
只能聽到《鬱輪袍》的最後一聲絕響。
他的身體變得那麼沉,臉色變得那麼蒼白,宛如一尊毫無生機的石像,再也無法醒來。
相思跪在地上,雙肩不住顫抖,眼淚紛落如雨,滴在他浴血的臉上。她茫然四顧,卻是如此無助。
渺渺蒼天,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不再回應她的禱告?
把漢那吉冷冷看著她腳下。
一道深深的箭痕已將她和囚禁之帳隔開。
一邊是清淨的佛堂,一邊是滾滾戰雲,滿地血腥!
情急之中,她已跨出了那道箭痕。
約定已破。
把漢那吉輕輕揮了揮手,唰的一聲,百餘位弓箭手已將這座小小的帳篷包圍。箭尖在冷月下閃出攝人的光芒,齊齊指向包圍中心的兩人。
殺意自冰冷的箭尖蔓延開來,只要一聲令下,這些利箭就要飽飲敵人的鮮血。
把漢那吉的手懸在空中,冷冷看著相思,似乎要給她一個在下令放箭前離開的機會。
那不過是因為,鵰翎握在她的手中。
相思止住了哭泣,緩緩抬起頭,她眼中是一片森寒的箭光。然而,她沒有猶豫,只輕輕張開雙臂,將楊逸之擋在自己身後。
夜風吹起她水紅色的衣衫,月光流水一般照在她淚痕未乾的臉上——她的目光中已全無畏懼。
把漢那吉皺眉,似乎最後一點耐心也化為怒氣,他對左右道:“把她拖下去!”
一排戎裝武士從帳篷的另一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