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齊海來照顧他,清廷也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惕,他的營帳外必然有兩個侍衛名曰保衛、營帳內必然有兩個太監名曰伺候,想自殺都找不著空隙。
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鍾齊海來給他喂藥,又伺候他吃飯。葛爾丹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對敵人的妻兒殘酷是必須的,對自己的兒女卻是不捨的。狠狠心,當做則做,何惜之!
帳內尖銳的東西都被收走了。看看女兒頭上,已經自覺地去了首飾。目光滑下,吃力地伸出了手。
鍾齊海慌忙托起他的手,葛爾丹的手背在鍾齊海的臉上滑了兩下,把她臉上的淚珠帶偏出兩道水痕,斜劃過臉頰。鍾齊海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嗚咽著:“阿爸我後悔了,我不該勸你到這個遭罪的地方來……”
葛爾丹吃力地搖搖頭,一字一歇:“我從不後悔。”反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住了她手上的戒指,作了個拿下的動作。
鍾齊海以為葛爾丹是想拿來看著,或者是寄託一點什麼的,主動取下來給了他。
女兒走後,葛爾丹攤開掌心,一點一點把它放到枕邊。又要拔自己手上的一個戒指,拜康熙的‘仁慈’所賜,他們父女身上的貴重飾物倒還沒收走。力氣不夠了,中途還歇了好一陣兒。
兩個太監在帳篷裡,見葛爾丹把個耳環捏在手裡,來裡搗鼓,也不以為意。葛爾丹要是撥根簪子,太監們還能當他是要自殺,弄個戒指,誰也想不到。而且,葛爾丹一直很安靜,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倆太監也不認為他還能弄出什麼事兒來,御醫每每來診了脈都搖頭。
給葛爾丹蓋好被子,往火盆裡添了兩塊碳,兩個太監趴在一旁的氈子上蓋著被子睡了。
葛爾丹聽到他們的鼾聲,才緩緩地伸出手來,摸索著自己頸側的動脈。他或許不是個好醫生,也不太瞭解什麼人體結構,但是他殺過人,知道人體何處脆弱。顫抖地手摸到了動脈,那裡,只要劃上一刀,鮮血就會噴湧而出,神仙也難救的。他手裡的刀,不止一次劃過敵人的頸側,收割他們的生命。
這一回,他要結束的,是自己在人間的旅途。一會兒以後,這裡就將不再跳動。眷戀地又摸了摸,葛爾丹先把女兒的金戒指給弄作一小團,貴金屬的首飾很軟,葛爾丹父女的東西也都是好東西,至少質地比較純。
吃力地,慢慢地,還拿到嘴裡用牙勁兒把它咬結實了。唔,味道有點怪呢,不過不難嘗,應該很容易吃吧。葛爾丹自嘲地想。停下來喘息,舌頭能嚐到黃金的味道。再接再厲,如法炮製,把自己的戒指也弄成小小一團。
真不好咽,黃金下肚,還能感覺到喉嚨裡跟卡了塊兒骨頭似的。也就這麼一回了,下回我才不要這樣死!把略大一塊兒的金子也嚥了下去。
難過得抽搐了起來,死,真的很疼。那一瞬,葛爾丹彷彿覺得,他人生中還沒來得及受的苦,佛祖讓他在這一刻全嚐了。債了了,可以走了,葛爾丹在疼痛中這樣安慰自己。
太監被床上的動靜驚醒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位主兒,吃得少、喝得少,起夜都沒有的。今兒這是怎麼了?不太痛快地咕噥了兩聲,依舊記得職責。揉兩下惺忪的睡眼,一看,那老頭兒在鋪上抽抽呢。
上前想扶,突然驚叫起來:“噯!噯!這是怎麼了!快來人啊!”
很快,就驚動了高層。御醫來的時候,葛爾丹已經暈迷了。重金屬中毒,這玩藝兒在幾百年後救起來都相當困難,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也就是個死,或者生不如死。何況於今?
康熙的鬱悶再添一層……他老人家想當四夷鹹服的聖君來的,結果,俘虜的這一個‘夷’人家不樂意給他當牌坊,自己把自己殺死了。
康熙恨得要命,還要大度,感嘆:“葛爾丹雖汝抗朕命,卻也是條漢子,厚葬了罷。”讓鍾齊海扶靈入京,跟她早先被俘的哥哥一道操辦葬事,又讓理藩院、內務府協辦。點葛爾丹之子為一等侍衛。
群臣鹹服:“聖上真仁君也!”只有康熙很鬱悶,他想拿葛爾丹獻俘太廟來的。眾人也覺得回京一場狂歡,少了葛爾丹這個道具,實在是失色不少,都跟著不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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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氣氛,在京中傳來訊息,道是康熙再次做祖父。這回是四阿哥又當了一回爹,三月二十六日,烏拉那拉氏給他生下了嫡長子。取名弘暉的就是了。又是一樁喜事,宮裡的空氣都是快活的。
胤礽並不在意老四有嫡子,他的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