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笑得炫目,笑得無憂無慮。
他不要她失去它。
他要她再步入那穿透葉梢縫灑落的點點日金,任由它們鑲滿她一身,只帶來漂亮的綴飾,而非烈日灼身的劇痛。
文判幫他想到另種方法,“那你能試試借屍還魂,不過得去尋與她八字——”
“不,我要她與生前一模一樣。”借誰的屍都不行。
“她已經不可能和她生前一模一樣。”黑煙後的黃泉之主,不留情面打破金貔的幻想,嗤笑道:“人都死去六年,肉身盡腐,只存白骨一具,怎麼?是打算讓她附回骨骸上,以恐怖的骷髏外貌重生?”當骷髏會比當鬼魂來得好嗎?回到人間反倒更慘,人見人怕,曬得著日光又如何,見不得人忌豈不更糟。
“金貔,我沒關係的,只是曬不以日光,真的沒關係。”雲遙也加入勸說。
“不,我堅持。”
“金貔……”
“我家頭兒倒是提供了另一個不錯的選擇。”文判突地說道。
“我不要變骷髏……”愛美是女人天性,她不能接受攬鏡自照時看見一副眼窩空洞,沒有鼻樑,兩排牙關失去唇瓣掩遮,大剌剌露出來見人的恐怖骸骨,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
“讓一個女孩子變骷髏怎會是我認同選擇呢?”文判微笑安撫她。
她在地府這些時日後嘗的苦,他看進眼裡,雖不至於心生極度同情——他見過更多較她悲慘的生離死別,早已麻木,在地府當差,要有一副冷硬若石的心腸,若因魂體承受委屈便忙不迭為其出氣,那麼黃泉裡早就天翻地覆,他不同情任何一條魂體,前生受苦,來生補償;前生犯罪,來生贖回,這等天理,他比誰都透徹——卻仍樂見她得到該她的幸福。
這條痴傻的魂,在地府所做所為,他不苟同,不鼓勵,更勸她該從情愛嗔痴中看破,她不聽勸,寧可受生前死法折磨,這種傻乎乎的魂體,總是令他備覺棘手,以及……一點點憐惜。
“還有什麼其他方法?”金貔問。
“她的骸骨,你拾去了吧?”
“嗯。”
“用你的法術,為她重造一具軀體,以她的骨骸為底,捏其膚肉,使她魂魄得以依附,這一點小事,對你該是易如反掌。”文判道出想法,“她的肉身因你的法術而生,當你死去之時,法術自然跟著消失,那麼,她亦會恢復回一具四散的骨骸,換言之,你們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比起借屍還魂,被借走的屍體所擁有的歲壽、親人……都學是棘手的麻煩問題。”
這方法聽來似乎可行。金貔認真思忖。
以法術為她再造肉身,對他輕而易舉,她將也他同壽,當他失去維持法術的能力死去,不會獨留她於世間,品嚐被孤寂棄下的痛苦。
“但若選擇這方法,後果也得先告訴你們。”文判悠然續道:“依附在法術凝造的身軀裡,等同附身於一項容器之中而已,這容器,無法在她感到歡喜時哭;無法在悲傷難受時哭,它亦不再需要食物,能吃,卻非絕對必要,不會分辨酸甜苦辣,不會分辨冷與熱,當然,更無法孕育子嗣……”
“好。”雲遙搶在金貔開口前,斷然點頭,不讓金貔有機會再提出“不行,我要她像生前一樣,能哭能笑能吃能喝”的無理要求。
她不介意再也無法哭泣流淚,她不介意再也無法吃食,她不在意冷熱之於她成為毫無意義的事,只是失去那麼一點點東西,卻能重新回到金貔身邊,她答應!她願意!
比起金貔必須為地府效力,不再當他自在悠遊的獸,咬回的財物,留一成供他食用,其餘都給拱手讓人,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辛苦。
金貔從她堅毅的眼神中,讀出她的篤定,他知道,要完全回到以前,是永遠不可能之事,這是代價,一隻遲鈍愚蠢的獸,終於明瞭何謂愛情所付出的代價。
“好。”他附和她的同意,輕頷點頭。
只求能再回到彼此身邊,其餘的,都不重要。
白骨籠罩在金光之間,金光隨著金貔的雙手揉捏而緩緩變化形狀。先是臉龐,他小心翼翼、異常專注,長指輕柔劃過白骨,指腹上的螢光,讓白骨此時看來不會那麼森泠駭人,食指揩取一抹金光,補強她雙頰的豐潤,拇指抹平過多的部分,細細塑造她小巧挺直的鼻樑。
他毋須對照此時盤腿坐在一旁,看他為她捏塑身形的雲遙,她的模樣,比他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更加深烙記憶。
她微揚的柳葉眉,她水潤愛笑的唇,她軟嫩迷人的耳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