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像螞蟻一樣在他周身爬動。車上的一行人也齊刷刷地站在悶熱的夏夜中。手機終於傳來了通話訊號聲。
“喂,喂,喂,是柳市長嗎,哦,是田局長,我是汪東晟,你請柳市長接電話好嗎。”
一會,電話那邊傳來柳王明的聲音,汪東晟好像站在柳王明面前一樣,握著電話,微微地彎下了腰。“柳市長,我是汪東晟,我現在離現場不遠的地方接你,你慢點,路不好,注意安全,啊。”
“應該,應該,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給你添亂了,見面再彙報,再檢討,再檢討。”
汪東晟聽得出柳市長並沒太多責怪之意,心裡舒緩了一口氣。一行人看著書記繃緊的臉上放鬆了許多,大家的心也稍稍平靜了些。於是有人掏出香菸,秘書從車上拿出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汪書記。
汪東晟是典型的“863”幹部,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大學畢業,三十多歲,事業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原是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在前市長錢耀華任內由秘書到副主任,再到主任。算是新陽政壇一顆新星。他是山東大學歷史系畢業生,任派系,是“前朝舊臣”。外表看,汪東晟五大三粗,一米八的塊頭,一百九十斤體重。有“三個一斤”的美稱:喝一斤白酒,吃一斤肥肉,外加一斤米飯。一張疙疙瘩瘩的臉,鼻子、嘴巴、眼睛都很誇張,一對眉毛呈八字狀貼在三角眼上。別看他一副大老粗的外表,可心比針尖還細。或許是對中國歷史精髓的研究和把握,他對為官之道的研究同他年齡很不相稱,有自己獨特見解和領悟。他認為,中國封建社會長達幾千年,封建官場文化積澱像地底岩石,一層套著一層,厚著呢。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甚至現在的市場經濟體制,對它的洗刷都不過觸及表皮。封建文化,不就是官場文化嗎?君君臣臣,忠孝節義,考官,為官,告官,弒官。一部二十四史,記載的就是官場爭鬥,爾虞我詐,互相殺戮血淋淋的歷史。依汪東晟看來,除非你不進官場,一旦上場,你就得當一輩子孫子。官場只有一個爺,那是皇帝老子。其它無論你是幾品,都是孫子。只是場合不同,沒有大爺在場時你就是大爺。他這個縣委書記,在縣裡一跺腳,全縣抖動。可到了市裡,他又是孫子。就是見了個小科長,也不能有半點輕視。否則,說不定哪天你的事就砸在他手裡。中國政治構架是層次多,層次多就檔案多。檔案多,自然打架的就多。檔案最後都拿在科長手裡,加上檔案中有很多“原則上”、“一般”的活套話,這些都為科長們弄權留下了機會。他左手拿著“允許”的,右手拿著“不準”的,就看你是誰。順眼的拿“允許”的,不順眼的拿“不準”的。宴請漏了他,送禮少了他一份,總會有你好瞧的。何況是那些掌握縣委書記命脈的市長、市委書記。所以,憑汪東晟的經驗,在官場混,該當“爺”時你就當“爺”,該當“孫子”時你當“爺”,那就完蛋了。要善於變臉,莫把人格看的太值錢。官風不正,你要想活得滋潤,要麼“破相”,不能把面子看得太重;要麼“破財”,捨得花點錢;要麼“破身”,這又只少數人才有條件。還有一條很重要,就是不能太有主見。部下的主見最傷害領導的高明?不能有“不同意見”,再豁達的領導也裝不下幾句“不同意見”。你有“真知灼見”,那麼領導還有水平?這樣的幹部沒有幾個有好果子吃!只有在官場當“留級生”的份了,也只能帶著遺憾退休,無疾而終。所以,市政府換“馬”後,汪東晟迅速調整心態,精心侍候柳王明。在不長的時間內,洗刷了“前朝遺少”的印象,一舉博得了柳王明的信任。當然,他也知道,柳王明送走了他就騰出了一個位子,可以提拔王道廣轉正,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所以,柳王明全力推薦他擔任陵溪縣委書記。這是一個山區大縣。八十多萬人口,在全省舉足輕重。按慣例,陵溪縣委書記都安排進市委常委班子,只因為汪東晟正處級不滿三年。下來之前,柳王明親自找他談話。
生死博弈 七(2)
“東晟啊,說句實在話,這次不是我全力推薦,你是當不了這個陵溪縣委書記的。我這人就有這胸懷,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按說你是前任市長的人,但我看你工作不錯,照樣用。”柳王明說話有時坦率得驚人,特別是這類收買人心的話,別人說不出口,而他卻為自己的表達而得意。
“市長,汪東晟能碰上你這樣開明的領導,三生有幸,這輩子沒齒不忘啊。”汪東晟也得到一個可以盡情肉麻地表現的機會。
“你下去好好幹,聽我的,進市委常委班子只是個時間問題。”
汪東晟感動得快要叫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