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徵垂下眼瞼,從包裡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才說:“是姑姑的女兒。”
兩人在機場聊了這麼久,這是孟徵第一次避開她的目光,沒有直視。孟緹一抿唇角,“是那個得了血癌,很早就去世的姑姑的女兒?”
“是她。”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孟徵喉結一滾,“得了跟她媽媽一樣的病,去世了。”
“死了嗎……”孟緹攤開膝蓋上的手,以一種研究掌紋的姿態盯著手心,“她那時多大?叫什麼名字?”
“那時她五歲多,名字——”孟徵苦笑一聲,“我姑姑的前夫姓肖,她叫肖緹。”
“……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還不夠,孟緹強調般地“嗯”了一下,抬起眸子,卻是一派晴明,沒有話,也瞧不出什麼情緒。
這麼多年的兄妹,大概此時最有默契,齊心協力得維持著那份一觸即破的空氣。孟徵看了眼機場外的廣場,站了起來;孟緹叫了句“哥哥”,等他回頭後,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食指戳著面板下,那裡有暗青色的靜脈血管,說了話。
“哥,我剛剛說的話不是虛言,也不是客套。孟家給了我很多,我這輩子都無法報答。如果需要我,我始終都在這裡。不論你們要我做什麼,我都沒有怨言。”
孟徵震動,一把攬她入懷。懷裡的身體比想象中的單薄,他隔著頭髮吻了吻她的頭頂。這種兄妹間的親密,還是第一次。
大家都知道,一旦分別,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何時。
飛機沒有任何失誤的起飛了。
透過狹小的機艙的玻璃窗俯瞰,大地慢慢傾斜,隨後一望無垠的枯黃色在地上展開。不知是戈壁還是荒原。乾燥晴朗的北疆天空沒有云層,高山在陽光下顯現出深深淺淺的陰影,一片片雪山安靜地從眼皮底下默默路過。飛機發動機的聲音透過金屬外殼和空氣拍打著他的身體——這是他最熟悉的聲音;有限的機艙空間就像一隻繭困住了他,明明這也是他最熟悉的環境;離地面越來越遠以往能讓他產生飛翔的錯覺,而今只有疲憊和哀慟。
第三十七章 程璟
孟緹在圖書館裡安靜的過完了在北疆的暑假。自孟徵走後,她把手機號換成當地的號碼。然後一個個發簡訊發郵件說自己換號了,坦坦蕩蕩,沒有任何隱瞞。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人聯絡她,除了王熙如的電話,她的手機基本上沒有想起過。好像所有人都鐵了心不跟她聯絡。
接近兩個月的暑假足夠的長,她備好了課,寫好了教案,偶爾幫人做做翻譯論文的兼職賺點外快,還時不時去祝明家蹭吃蹭喝,過得很是充實。
阿納經常給她找事做。她家裡有著大片的葡萄園和棉花田,她沒有正式的工作,一直在果園幫忙。七八月間正是葡萄收穫的季節。孟緹於是欣賞一個星期的絕世美人,花了一個星期跟阿納去城外的葡萄園摘葡萄曬葡萄乾,吃葡萄一時沒個節制,吃得簡直不想再提,甚至想到這兩個字都覺得牙酸。
阿納對她的勤勞很讚歎,說她看起來是養尊處優的大城市的小姐,結果完全不是。孟緹也不說什麼,抿著嘴角就笑。
總之,是頗不寂寞的兩個月。
等到這個漫長的夏天過去,新學期開始了,孟緹的教師生涯也算開了個頭。
身為老師的首要責任,是傳道授業解惑;第二個責任,就是被人觀看。
昌河鎮子小,學生的人也少,整個初中部三個年級,每個年級兩個班,每個班四十餘人,孟緹擔任初一的數學老師,楊明菲則擔任初二的老師,沒有升學的壓力,兩人任務比較輕鬆。原以為剛上初中的孩子,叛逆心多多少少是少不了的,畢竟十歲出頭的孩子是最暴躁逆反;結果不是這樣。北疆的孩子比起大城市的孩子,非常淳樸善良。
孟緹這輩子的很長時間都是在跟老師打交道,但輪到自己佔到講臺上,就是另外一種感受。她並不怯場,在幾千人面前演講都很從容,但講臺下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睛讓她深覺震撼。
她來北疆支教,沒有什麼偉大的志願和光輝的理想,跟“高尚”兩個字更沒什麼關係,無非是找個安靜的角落躲起來。就像是被逼迫著走上了某條路卻發現道旁的風景絕美,責任心油然而生,並且日復一日膨脹加劇。
她備課仔細,上課相當很生動;耐心也很好,私下輔導的時候態度很好,作業批得比誰都詳細;甚至連電腦老師都兼任了,課外活動時教學生上網搜資料,瞭解熟悉電腦,必要的時候貢獻出自己的筆記本放電影給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