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一絲猶豫。
楊閣老狀若無意地提醒道:“陛下,還記得十年前工部尚書陳忠之事嗎?”
皇帝一愣,不說這事兒,他已經完全忘記了。
楊閣老不緊不慢,娓娓道來:“陳忠的正妻沒有生下孩子,他的小妾張氏卻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張氏脾氣很暴躁,對待僕人非打即罵,甚至親手鞭笞婢女,最終造成數名無辜婢女慘死……”
皇帝點點頭:“朕自然記得。”
楊閣老面上浮現起一絲冷笑:“事發之後,御史告了陳忠一狀,說他與婢女通姦,並且縱容惡妾傷人,實在穢亂風氣,當時陛下是如何處置的?”
皇帝面上一紅:“這……朕是將他免了官,流放出去。”
大週一朝,提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皇帝若真的犯了罪,也不過就是打打龍袍而已,或者找別人領罰,何時真見有過什麼處罰措施?位高權重的大臣們也是如此,陳忠的小妾因為好妒逼死無辜婢女,但朝廷卻認為這並不算什麼大事,不過死了幾個奴婢,何必鬧的驚天動地。所有數家百姓聯名上告,當時的京兆尹依舊百般袒護陳忠,並且公然稱呼:婢女可以買賣,如同一匹牛馬,又有什麼要緊,不過是判了陳忠賠償些許銀子了事。可京兆尹與大多數官員這樣認為,那些最愛捕風捉影的御史們可不會這麼看。他們窮追猛打,找到了陳忠的花邊新聞,說他與數名婢女有苟且。
其實這個罪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他不過是喜歡女人,風流了些;但往大了說,苟且不成反倒鬧出人命。一個官員的後院失火,他的道德上就出了問題。
皇帝覺得不是大事兒,當時便想要赦免陳忠,可御史們卻緊咬不放,說他們理由杜撰的也好、誹謗的也罷。陳忠是否與婢女通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後院失了火,還出了人命,御史們合理地利用了道德的利器,製造起軒然大波,迅速把陳忠拉下了臺。
道德的莫須有,足可以致命。如今秦思可以說是重蹈覆轍,他沒有管好自己的妹妹,竟然讓她成為殺人兇手。沒嫁出去幾天,郡王就伸了腿,肯定秦家家風不好。
皇帝思忖良久,面上始終有些猶豫:“閣老,關於秦思……朕覺得這件事情他已經做出了公平的裁決,大義滅親可不是人人都能幹的。”
“大義滅親?秦思近日以母親瘋癲為名將她鎖在家中,陛下難道不知?鬧得滿城風雨,其不給人留下話柄!”
皇帝自然知道,換了旁人,他早已把這等引起詬病的官員給處理了,可……秦思是太子力保的人,若輕易動了他,太子難免心存嫌隙,影響父子之前的感情。
“要不然……將他發配到林州去做個地方官,你看如何?”
大周的官員很少貶官,通常皇帝如果看不順眼,大多數都是平級調到地方。如果一個官員從京城被開出去,基本上是回不來了。所以皇帝作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一種較為折中的處理辦法。
楊閣老捻鬚微笑,淡淡地道:“謹遵陛下旨意。”
太子府,書房
廊下的畫眉鳥不停嚦嚦地歡唱著,歌聲悠揚婉轉,非常動聽,然而書房裡卻是一派死寂。
當秦思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手中的茶盞猛然磕在杯沿,發出一聲脆響,不由盯著太子道:“殿下,您也贊同我去林州?”
太子輕輕嘆了一聲:“秦思啊秦思,不要怪我不肯維護你,這次是閣老在父皇的面前狠狠告了一狀,說你管教無方,後院起火。你這妹妹的確是沒有婦德,是她連累了你。”
說秦甜兒的殺人案與秦思有關,多少有些牽強,但一方面安王府在向皇帝施加壓力;另一方面楊閣老又在上竄下跳,使得皇帝不得不作出這樣的裁決。眼看秦思這回是再也翻不了身了,他定定地望著太子道:“殿下,此事確定沒有轉寰餘地?”
太子輕輕地搖頭,目光凝重:“我已經進宮向父皇陳情,可不論我怎麼說,父皇堅持認為你應當下去鍛鍊鍛鍊。你別擔心,過些年我會想方設法把你提上來的。”
這話純粹就是安慰,秦思再清楚不過,一旦遠離了權力的中心,太子身邊多的是幫手,不知多少人在等著取代他。也就是說,他的仕途從此徹徹底底地毀了……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茶杯,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才能勉強微笑著起身,向太子告辭。
金玉滿堂
秦府馬車在門口停下,秦思徑直進了酒樓,果真見到江小樓正在吩咐掌櫃。她的側臉溫柔美好,唇上淡淡口脂,一身碧荷色的衣裙,纖腰一束,越發顯得亭亭玉立,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