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青羽的聲音又在腦中響起來,低低的,緩緩的,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沉著和安穩,一下一下,平復著我騷動的心情。
“我在這裡,莫急。”
我抬起頭,面前是青羽如畫的眉眼;棉髮帶,青布衫,最尋常的裝扮卻帶著無可比擬的尊嚴,方才他所做的,並非安慰,而是承諾。
他在這裡,一直都在。
我慢慢抽回方才奔騰的神思,屏神靜氣試圖疏導方才突然暴亂的氣流,過了一刻方覺好轉時,便聽到青羽對那紫袍老者道:“實話告訴你,當年的冉秋便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冉冉姑娘身上的一魂一魄;我為了等她這一魂一魄,方暫且忍耐做了你的學生,為的不過是留條長命等著見她,可是她那一魂一魄,連帶對我所有的記憶卻生生折損在你的手上!你不過是為了幫你老爹多爭取一個江家,卻害得我苦等十六年等來一個死別,天涯海角尋她尋了十八年!”青羽冷笑:“我沒一刀砍了你已算客氣,更許諾過不再涉足任何朝政,你還想要什麼?”
“簡直胡鬧!”紫袍老者大怒,身上龍氣漸匯,一條黑龍若隱若現。
……不是吧,還來?!
我些微有些同情峻邱了,看來守護龍神也不好當,現在他後身某處只怕正裂得痛死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來……
想到這是我乾的,慚愧質疑更盛。
恰在此時,一直沉默的江朔珩忽然出聲:“人各有志,中丞,舍弟已入仙班,就別再讓他損毀修為,涉足朝政了吧!”
“朔珩,連你也瘋了麼?”紫袍老者氣急敗壞,指著江朔珩的鼻子:“天下蒼生待霖雨,為師當年是怎麼教你們的?朔琰忘了,你也忘了?”
“學生不敢。”江朔珩平靜的回答:“正因為學生不敢忘,所以才沒有答應與郡主聯姻。中丞的想法學生固然可以理解,可是試問中丞,若是朝堂先起紛爭干戈,哪裡還得甘露普眾生?聯姻固然是鞏固權勢的方法,可是到底能不能像中丞所期許的那樣一勞永逸,學生卻沒有把握,舍弟更不能保證。”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平添許多老態:“江某已是一介市井,且年事已高;弟弟飛仙久矣,薄情寡慾,久不問凡塵俗事;拯救蒼生重任,恐難擔當,還望,中丞能另選賢與能,實現中丞的抱負。”說著,深深一揖,向門外讓道:“中丞,馬車在外邊等您。”
“……連一聲老師都不願喊麼?”某個我不知道姓啥的中丞露出斑白的兩鬢抱憾的長嘆,紫袍玉帶,官拜侯相,此際卻露出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後繼無人的悲哀神色。
“老夫宦海沉浮六十載,歷盡風雨無數,看遍人間滄桑。逝者如斯紅顏枯骨,爾等不過失去一個顧家女,便萎靡不振消極度日,真真枉費老夫一番心血!十年寒窗,教出來一對優柔寡斷的軟骨頭!”老者橫眉冷笑:“罷罷罷!老夫一生,不說桃李滿天下,好歹當朝太子也要叫我一聲老師;平生自負看人絕不錯,總是嘲笑同僚有眼無珠盡找些朽木充數,不想終於報應到我頭上,錯把魚眼當明珠!只是有一點你們記住,江家這一族是屬於皇上的,無論你們怎麼阻撓,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江朔珩低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理朔珩自然知道。”青羽卻皺眉不語,思慮重重的緊盯著老人,兩人目光相接,那老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薄情寡慾?我看他多情得很吶!”
臨走還不忘用正義的眼刀,狠狠剜我一眼,似乎用那眼光已經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掏光了我的心肝脾胃腎供後人唾棄,引以為鑑。
我目送江朔珩送他脊背挺得直直的消失在走廊轉角,猛一回神發現自己竟一直靠在青羽懷裡,左手還不要臉的緊握著他的右手,不由嚇出一聲冷汗,往後一跳想要掙脫。
“做什麼?”青羽嘴一抿,低下頭來,手上卻不松反緊:“你這麼虛弱還掙什麼掙。”他抽出左手將我腦袋一按塞進他肩窩窩:“蘑菇走了再抬頭!”
“蘑菇?!”我大驚:“什麼蘑菇?哪有蘑菇?”
青羽噗嗤一笑,就手在我腦袋上揉了兩把,把散頭髮弄到身後:“方才你暈暈陶陶轉來轉去之際一直嘀咕蘑菇,你自己不知道麼?”
……我怎麼這麼丟臉……
我頓時垂頭喪氣,回過神來想反正方才已經在不止一人面前寡廉鮮恥了,再說頭也是還有些暈,於是放棄掙扎,自覺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蹭蹭兩下,靠牢。
“為什麼不在房裡待著,跑到這裡來?”
我氣悶:“我散步路過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