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驚訝。
“梁州當下戰事?”
“自不需你管。保豫州更為重要。”
桓宣心中有數。此時蜀地,多數胡族貴門,並非誠心朝晉。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想是蜀地難守。自己請柬退身,也非貪生怕死。更為周全兒子。自己一生過來,多有覺悟,功名利祿有什好爭,能安穩平安,與家人共享天倫,才樂而熙熙。
“為父老矣,已告老請辭。想去往衡陽你兄長那裡養老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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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桓徵讓領到一個房間。奴僕出去,小桓徵自顧著練笛,他已經能吹出《落英》曲子。洋洋自得。想著,歸家中去吹給母親大娘、父親聽,他們定也會喜歡。
不覺聲響,窗戶被推開。進來一個美貌女子。灰白裙裳,高鼻樑,睛眸晶瑩。小桓徵朝進來女子笑笑,道:“怎不開門進來?反而爬窗進來。”
所謂‘行正入門,盜者越窗’。
美貌女子吼道:“你叫什麼名字。”
“克兒。”
“不是小名。問姓什,叫什。是不是姓桓,木亙桓。”
“是的。小娘怎知道的。”
“誰是你小娘。你個野種。誰教你吹的曲子,是不是你爹?”
“才不告訴你。”小桓徵不喜歡這個兇惡的女人。
美貌女子滿目恨意,揚手要往桓徵臉上扇,桓徵輕巧躲開。問道:“為何要打我?”
“你母親是小公主?”
本不想理她了,但還是點點頭,自己母親確是公主。母親婢女私下裡都稱呼自己母親為小公主。
“大娘也是公主。”小桓徵道。
“不要臉。”美貌女子淚流滿面,推了屋內的茶几瓶飾。想來,侍女並非假話,桓伊確是喜新厭舊,與自己仇家女好了。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教孩子認大娘。
“桓叔夏。怎能如此待我……”
此時桓伊進來。桓伊和美貌女子四目相望,有驚訝,有怨恨,有愛憐,有苦衷……
小桓徵跑過去拉著桓伊的手道:“不是我。那小娘好凶哦。”
桓伊目不轉睛看著女子,輕輕道:“洛英!”
美貌女子便是苻洛英。秦主苻堅的胞姐。其母便是蜀漢二公主李蘭。苻氏也為氐族,與李氏同族通婚,理所當然。如此,苻洛英還是小桓徵的表姐。千里親人不識親。
“你真的和麻姑……怪不得,九年了,你都不肯去洛陽找我……”苻洛英泣不成聲。
“不是。你在洛陽,我一直以為……”桓伊柔情脈脈道:“你難道真不明白,我心裡只有你一人。即便我父不同意。”
“我們並非一定就是敵人。只要你放得下仕途,我就隨你隱居江湖田野。”
“百善孝為先,我不能忤逆……”
苻洛英吼道:“收起你的愚孝藉口。你是騙子。”
小桓徵嚇得躲在桓伊身後。
“洛英。你是秦國公主,我配不上你。”
“是啊,你就配得上麻姑那個忘恩負義的賤人。”
麻姑便是後趙將領麻秋的女兒。麻秋謀殺了西戎氐族酋長苻洪。秦主苻健殺了麻秋。兩姓結下宿仇。麻姑為報仇,刺殺苻健時,受苻健三子苻生辱,也傷其一目而逃。麻姑遭追殺,得桓伊與苻洛英救下。之後再潛進宮中,刺殺了苻健的兄長苻雄,也就是苻洛英的父親。
看官,莫以為‘麻姑麻姑’就覺她庸俗之女子。不然,麻是她的姓。她本也是麗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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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桓伊與苻洛英,在太乙山相遇。桓伊笛聲深深吸引苻洛英,兩人一見鍾情。迫於桓宣不讓桓伊與胡女交往,苻洛英一氣走之。不想,呆子桓伊居然未去追尋,晃晃就是十年功夫。
“沒有。”
桓伊上前要拉住苻洛英。苻洛英掙開,指著小桓徵道:“那你這桓徵兒子呢?”
“不是。他不是。他姓桓?”
“桓徵?”桓伊看看小桓徵。小桓徵點頭。
“你怎就變這般嘴臉了?”苻洛英在桓伊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在桓伊始料未及時,一手拉著小桓徵的手臂,躍身出房,奪牆而出。
“拿麻姑的人頭,來長安換你們兒子的性命吧。”
苻洛英想,如若他追了出來,便不與他記恨。成全他們……忍不住淚流。眼淚一點一滴落在小桓徵身上、臉上。小桓徵於此一動不動,只是雙手握緊長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