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已經是深夜。
洞頂一片漆黑。開始他只能看見墨一樣的顏色,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便能看見開鑿洞府時留下的痕跡,一道道排列著,整齊而枯燥。
黑暗總是和孤寂糾纏在一起,此時他便感到無比的孤獨。
從身體到內心,無比的孤獨,心中一片真空,彷彿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他一個人。
因為他確實是一個人。方圓千里,十萬大山,只有他一個人。
一道燈光從旁邊照射過來,在黑暗中耀眼的令人心神搖曳。
江鼎眼睛眯了起來,側過頭,發現那是重明子書案上的燈光。
重明子會永遠重複那一天的情景,現在又到了他寫信的時間了。
支援起身子,江鼎來到桌前。重明子並沒有在寫,用手支頤,彷彿睡著了,胳膊肘下壓著留給江鼎的半封信。
江鼎小心翼翼的將信抽出來,生恐驚醒了重明子,彷彿他真的能夠驚醒重明子一樣。
信果然很長,墨跡早就乾透了,是不知道多少天之前寫的。
抬頭很簡單,只有“江鼎小友”四個字,這是重明子從沒用過的稱呼。重明子以前對待江鼎,都是以長輩對待晚輩的態度,最後寫的信,卻是意外的平等。
信的內容很凌亂,前面大部分,都在交代讓江鼎照顧他的洞府,每日給花草澆水,想著給後面的魚塘餵食,勤換薰香。又提到山崖上有一窩鷹雛,老鷹出去打食,小心保護,別給山壁上的毒蛇叼了去。
緊接著,信裡提到洞真墟的財富資源所在,典籍放在哪裡,丹藥放在哪裡,以前收繳的戰利品,沒有分類的放在哪裡,重明子自己的私藏又放在哪裡。哪一處有陣法,哪一處有看守,如何驅動護山大陣,怎樣放出守山靈獸,事無鉅細,一一列清。
最後,才是一段寫給江鼎的話。
“初市井一見,便知君非池中之物,自有風雲際會時。然道途漫漫,常有險阻,不啻天塹,縱一時顯赫,亦有災劫迫近。餘之遭遇,可為一鑑矣,望好自為之。
往來數日,君身受焚心之苦,皆餘所累,然錘鍊之行,君自懂我,無需贅言。此為小厄,咫尺溝渠,君道胎明心,自一躍可過。長路艱難,或有百倍千倍於今日者,望自惕勵。
今餘將去,厚顏以身後洞真墟相托,當君證道真果之日,以為見證。則餘無轉世重生之運,亦有含笑泉下之心,當無憾矣。”
落款是“虞重光”。
這是重明子寫給江鼎的,也是虞重光寫給江鼎小友的。這其中的差別,難以言明。江鼎常常見到重明子,卻從沒見過虞重光,但看到這封信時,覺得兩人神交已久,彷彿故友。
修仙界中,交友往往只在同樣修為之間,修為境界差一個層次,便是天淵之別。偏偏虞重光和江鼎相差萬里,卻能傾心相交,修真界的鐵律對他來說,彷彿世俗界的門戶之見一般庸俗可笑。江鼎若惶恐不敢接受,也入了俗人一流。江鼎自問非超脫眾生的真仙,可意氣所在,偶爾行驚世駭俗之事,有何不可?虞重光之誼,他便受了。
這是一封權力交割的信,也是一封責任交託的信。從江鼎看到這封信起,洞真墟已經換了主人。所有的一切,歸於江鼎。
從此之後,虞重光逝去,世上只有洞真墟。
這是江鼎一個人的洞真墟。
。。。
第244章 二四三
這一日,風起雲湧,雷電交加。烏雲籠罩洞真墟。
百里之內,天昏地暗,風雷大作。百獸蟲鳥紛紛蟄伏,不敢與天威抗衡。
百里以外,有一青衣人遙遙觀望,訝道:“這是有人渡劫了吧?看樣子明明是金丹期的龍虎風雲劫,怎的有如此規模?渡劫之人不尋常啊。”
緊接著,他又搖頭,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再不尋常,能和他相比麼?我還要去找他……”最後一個他字出口,青色的身形虛化,消散在風中。
雷聲隆隆,電蛇亂舞,一道道天雷劈下,火紅的閃電球如冰雹一樣砸了下來,幾乎把一片山脈都夷平。然而雷電不斷,就說明渡劫還在繼續,應劫之人並非失敗。
雷電一直轟鳴了七日七夜,突然在一個連環雷之後止歇,大雨瓢潑,因為雷電引起的山火瞬間撲滅。
天降甘霖,渡劫成功!
躲藏在山縫裡、泥土中的飛禽走獸飛快的鑽出來,沐浴在甘霖之中,這渡劫之後的霖雨蘊含著豐沛的靈氣,對萬物皆有滋潤作用,可謂是上天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