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對肥膩的東西垂涎欲滴過了,而現在身後的那兩塊肥膩的肉顯然是不能吞進肚裡去的,反而在自己心裡咀嚼得有滋有味。
就在張正國一腳踹倒朱肥肉的同時,雷老頭用丹田之氣大叫了一聲好!他的聲音有些乾枯了。他突然想到了小時候溜進茶樓裡聽的評書話本,說書人講到魯提轄三拳打死鎮關西,每一拳下去時,聽書的都會叫一聲好。而現在的不合適宜的叫聲,雷老頭覺得生平都沒有這樣尷尬過,他用餘光發現旁邊的人都木木都看著他,後面有責備和議論的聲音,聲音裡他聽到了一個女人熟悉而尖酸的聲音,胖四嫂也在指桑罵槐。他開始討厭這個平日裡和有錢的沒錢的男人打情罵俏的女人,他認為她簡直就是水性楊花,他又想起話本里聽過的一些故事,水性楊花的女人都該殺,胖四嫂不是紅顏,絕對是禍水,更該殺,誅九族才好。雷老頭撲哧笑了出來,他想到了小四,這個可憐蟲小四呀,胖四嫂在他羸弱的男人小四的櫃子裡藏了多少頂綠帽子就不得而知了。
這條街夜深人靜。
張正國現在有點空虛了。他其實不太明白那些日子裡為什麼華新街的街坊鄰居總是喜歡關心自己這個正經八百的男人的年齡。張正國躺在那張吱嘎作響的木板床上,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疲憊不堪的張正國,他太想睡覺了,可就是怎麼也睡不著。他最後決定不再去思考這個艱難險阻的問題了,嘴裡突然丟出一句,我操。
很有骨氣的張正國入睡了,他單調的房間忘記了關燈,這在平時是沒有過的,這是他第一次。租賃房的電是要一分一厘算的,張正國是一個知道節約的人,知道節約的人大多數也就是過著緊巴日子的窮人。
所以張正國愛說的一句是,他媽的,城裡什麼都那麼貴,還要不要人活了!
望向一米之遙的遠方(2)
2001年。華新街。
方大腦殼就坐在門口。
張正國並不認識這個老態龍鍾的人,但能肯定就是他,雖然他的腦殼一點也看不出大在什麼地方。
方大腦殼的樣子讓張正國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爺爺。他站在離老人五米遠的地方木木地看得出了神。老頭子似乎對這個陌生的人並不感興趣,他用舌頭把那一口假牙頂了出來,之後又麻利地吞了回去,他望著張正國來回做了幾次。張正國想,這可能是方大腦殼全身最靈活的地方了。然後,方大腦殼仍然蜷縮地坐在那張藤椅上,索然無味地低著頭,把手上的炒胡豆一顆一顆放進了嘴裡,假牙擠壓胡豆發出一陣一陣嘎嘣嘎嘣的聲音,他每次扔一顆在嘴裡的時候就會攤開手數剩下的胡豆,他關心胡豆勝過眼前這位陌生的張正國。
張正國從旁邊的樓梯上了二樓。門是開啟的,裡面坐著幾個女人正在嘻嘻哈哈說笑著,她們看見張正國出現在門口的同時就變得鴉雀無聲了。張正國也跟著鴉雀無聲。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互相打量與驚訝。
其中的一個女人反應快,機警地站了起來。她穿著時下流行的吊帶裝,但這件花裡胡哨的吊帶一眼就能看出是地攤貨,也許還是打了半折的。這個胖乎乎的女人穿在身上,肥肉飽綻,慘不忍睹。她靠到張正國身邊,她說:“大清早就餓了?”這個“餓”字被女人說得怪味十足。其他女人就哈哈哈地笑,這個女人雙手撫在張正國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現在的張正國是能夠理解到這些女人話中的意思的。他也應付著尷尬地笑了一下。沒想到他的笑會勾引起女人們更加猛烈的笑聲。他又一次處在了進退兩難的門口。
此時,陳姍姍從房門裡走了出來。張正國的出現並沒有讓她感到震驚,她知道張正國遲早是要來找自己的。她把張正國拉進來叫他坐在一個破沙發上,而自己又回到房間。
張正國就這樣坐在那群濃妝豔抹的女人堆裡準備一言不發了。
屋內濃密的香味讓他連續打了幾個偌大的噴嚏,女人們的笑聲讓他低著頭裝腔作勢地玩起了手指頭。
女人們笑了一陣,可能是覺得這個男人的確無聊透頂,也就停止了笑,又繼續聊起了她們的天。
張正國低著頭彎著腰坐在沙發上,破沙發的高低不平讓張正國的屁股十分難受。那些口無遮攔的女人的談話逐漸讓他忘記了這些難受的感覺。
那個穿吊帶的肥女人很炫耀的樣子,她說上次的一個客人是個大學生,文化人的素質就是不一樣,斯斯文文的,溫溫柔柔的。她說這話時幸福洋溢在飽滿的臉上,彷彿還沉浸在那個下著大雨的晚上,窗外的雨聲淹沒了她的淺唱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