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直道,有益於民,無愧於心便是了,何必去管他人用意如何?橫亙在心頭多日的烏雲忽然一掃而盡,回身向道人一躬到地:“多謝老師,一語驚醒夢中人,不然天乙幾乎自誤。”道人手搖拂塵,拊掌笑道:“少君心結一解,六百四十年太平之基肇於今日矣!少君,貧道去矣。”湯本欲問他六百四十年所指何意,見道人要走,才想起還不知他名號,忙道:“請教老師尊號高名?今天乙心結雖解,尚有許多疑難,老師乃世外高人,見識勝於天乙萬倍。天乙不敏,敢請老師屈尊隨我回府,天乙也好早晚請益。”“貧道道號多寶。”道人擺手而笑,“紅塵非吾久居之地,去休!去休!”只見雲光騰騰,紫氣迴旋,生於道人足下,道人輕揮拂塵,道袍飄擺,冉冉升入重霄,笑聲朗朗,兀自從空傳來:“少君勿須憂慮,少君乃天命所歸,既有了這番志向,自有能人異士襄助,管教四海混一,成就太平。”
原來是多寶尊師,怪不得見識如此高明,湯手撫胸口所佩玄鳥,當年為我取名,贈我玄鳥的道人,正是這位仙人,今日又特來點開我心頭塵迷,這位仙人卻是甚為眷顧於我呢。
此刻他心結已去,大志已立,心中再無疑惑,長嘯一聲,翻身上馬,揚鞭連擊馬臀,疾馳下山。
亳侯府前,青娥長身而立,神色憂慮,自從那日得知身世以後,湯便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鎮日渾渾噩噩,全無心思打理封邑事務,常常孤身馳馬出外,一去便是一天,至天黑方才歸來,青娥十分擔心,只是湯心結難解,青娥也無可如何。
這日湯又像往常一樣,單騎出門,青娥便站在府前,懸懸而盼,遠遠看見一騎絕塵而來,她本是女仙之身,眼力高明,遠遠已認出湯的面容,不由心中歡喜:我兒今日回來卻早。
湯奔到近前,見青娥一襲黑衣,翹首期盼,眉間憂色重重——癸去世之後,青娥即著黑衣為癸服喪,從此再不曾脫下,眼眶一熱,鼻子發酸,淚珠便滾落下來,急急下馬俯伏塵埃,哽咽道:“母親,孩兒不孝,讓母親為孩兒擔心了。”青娥忙雙手攙扶:“我兒快快起來,為娘有何資格責怪於你?”淚珠亦是撲簌不絕,湯站起來身來,伸袖為母親抹去眼淚:“母親放心,從今以後,孩兒必當振作,再不讓母親為兒擔憂。”“好,這就好,這就好。”湯扶著母親,慢慢走入府中,自有下人迎接。
自此之後,湯始有志匡救天下,日日勵精圖治,整頓兵馬,四海九州,三山五嶽能人異士景從雲集,當中最為傑出者:伊尹、仲虺、昆吾、常羊,是為商湯四傑,伊尹乃多寶道人親傳弟子,不獨道法精奇,兼之通曉兵書戰策,湯倚為師相,事事與之計議方才定奪。
夏后羿十三年,湯萬事俱備,興兵伐羿,又有碧遊門下應多寶道人之召,時時往來相助,夏軍各關守將皆不能抵擋,湯軍勢如破竹,進逼中原,四方諸侯萬民群起響應,合兵虎牢關前,湯刑白馬與諸侯設誓曰:“格爾眾庶,悉聽朕言,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有羿多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羿罪其如臺?’羿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內作色荒,外作禽荒,有眾率怠弗協。羿德若茲,今朕必往。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諸侯見湯軍威勢,無不凜然遵誓,六百諸侯分兵四路,合圍陽城。
寒促、逢蒙出城交戰,不想軍士早就苦於后羿暴政,戰陣之前盡皆倒戈,反來攻寒促、逢蒙,兩人狼狽逃歸,數日之間,夏軍連城中百姓都逃得淨盡,投奔湯軍營中,只剩下東夷舊軍六七千人,苦守四門。
這一日鼓角齊鳴,諸侯聽湯號令,齊攻四門,數十萬軍馬奔騰如雷,一同壓上,陽城彷彿海中孤島,在雷聲中微微起伏顫抖。瑤臺邀月樓中,數百宮娥環繞,謂之肉屏風,后羿宿醉方醒,枕在嫦娥腿上,兀自迷迷糊糊,聞聲驚怪道:“這是什麼動靜?難道地震了麼?卻又不像,其中似有軍旅號角之聲。”嫦娥知湯軍已至,正在欲語不語之際,見寒促冠斜袍綻,跌跌撞撞,爬上邀月樓,大呼:“大王!大王!諸侯兵圍陽城,逢蒙快抵擋不住了。”“諸侯兵圍陽城?寒相,你平日不常說方今天下太平,諸侯擁戴孤王,怎地忽而就報諸侯兵至?”寒促麵皮紫漲,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忽聽得喀喇喇連聲巨響如天崩地裂,邀月樓連晃數晃,后羿推開嫦娥,翻身躍起,攀住雕闌看時,只見陽城四面四路大軍,正如四股澎湃巨流,又像四條猙獰蒼龍,蜿蜒搖擺,衝起滾滾塵煙,匯向瑤臺。
后羿一驚之下,酒意全去,回身劈胸一把抓住衣襟,將他提將起來,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