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母親、父親、父親的僚屬,都不知去了哪裡。院子裡空空蕩蕩,只有知了的叫聲響成一片。
院角的一處房子裡忽然傳出低沉的、急促的喘息聲,是什麼人?
承乾躡手躡腳,走上前去,趴在門邊,從門縫裡向內張望。
啊,父親!承乾不由得低低叫了一聲,屋內的兩個人似乎都處在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中,根本沒有聽到承乾的叫聲。
承乾看見父親李世民髮髻散亂,渾身是血,身軀微微顫抖,將手伸在銅盆裡,一遍一遍地反覆清洗著雙手,盆裡的水泛著豔紅的光芒,血腥味透過門縫飄來。
母親跪在一旁,一盆水洗過,又換一盆。
父親殺人了嗎?殺的是誰?為什麼我感到很緊張,氣都喘不過來。
承乾向門裡望去,見父親終於洗完了手,母親拿過白色的絲巾,將父親的手細細擦乾,父親舉起自己的雙手,久久的注視著,突然倒身撲在母親的懷裡,背脊不住抽動,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母親抱著父親,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柔聲安慰:“二郎,沒事了,沒事了。”
承乾從未見過父親這個樣子,他覺得今天好古怪,是做夢還沒醒麼?承乾不敢再看,躡手躡足回到自己房內,重新躺下,心裡覺得煩躁不安:不如去找承業他們玩吧?
他翻身起來,走到屋門前,院子裡步聲橐槖,他看見父親已經脫下染血的鎧甲,換上了乾淨的紫袍,大踏步走出府門去了。
長孫無垢送李世民出門,回過身來,見承乾站在門前,呆了一呆,問道:“沙竭羅,你醒啦?”
“嗯,姆媽,我要去找承業他們玩。”
長孫無垢臉色一變,隨即鎮定了心神:“沙竭羅,不要去了,承業他們都走啦。”
“走了?走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長孫無垢不回答,只是重複道:“他們都走啦,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再也不回來了。”
“為什麼?不,姆媽,我不管,我要去找他們回來。”承乾跑出屋門,奔向院外。
“站住!”長孫無垢忽然厲聲喝道。
承乾一愣,立住了腳,母親還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呵斥過自己呢。
“沙竭羅,我來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父親就是太子了。”
“那麼伯父呢?伯父不是太子嗎?”承乾不解。
“你伯父不做太子了,他和你四叔,還有承業、承道、承德、承訓、承明、承義,承鸞、承獎、承裕、承度他們一起,都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玩了。”
承乾呆呆地站立著,他忽然明白了母親話裡的意思,他知道父親剛才為什麼要一遍一遍地洗手,他開始放聲大哭。
“不許哭!你父親現在是太子,你將來必定也是太子,要統理這萬里江山,不能像女子那樣哭哭啼啼。”長孫無垢喝道。
承乾哭得更厲害了,長孫無垢站在那裡看了他一會,終於不忍,走過來將他抱入懷中,“好了,好了,沙竭羅,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臨湖殿外,尉遲敬德全裝甲冑,渾身浴血,手持鑌鐵長矛,目中精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慄。
臨湖殿內,李淵黃袍烏帽,垂頭而坐,鬢邊雪白一片。
他今年六十一歲,自小嫻熟弓馬,身體強壯,又頗得道家自在養心之道,因此雖然年已花甲,鬢邊卻少見白髮,今日半日之間,頭髮卻已幾乎全白。
今朝他召諸子進宮,本欲削世民之權,解散秦王府僚屬,擇日傳位於建成,一舉而平天下之議,也可全父子兄弟之情,不想世民似乎得了訊息,凌晨進宮,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伏兵於玄武門,趁建成、元吉入宮平明之時一併格殺,秦王府親軍又殺建成、元吉十子。
“陛下,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耳邊似乎又響起尉遲敬德厲聲大喝,殺氣騰騰的目光逼視著自己,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扔將在地。
二子十孫,同日並命,是吾遲疑之過也,悔吾不能早聽岐暉、裴寂之言,有何面目再見迦陵?李淵老淚縱橫。
裴寂坐在下手,面無表情,蕭瑀、陳叔達坐在裴寂對面,雖是一臉惶恐,目中喜色卻是難掩。
“陛下,秦王求見。”內侍傳報。
“叫他進來吧。”李淵無力地點了點頭。
腳步急促,李世民紫袍王服,帶著一股風聲走進大殿,約有二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