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垢道,“不過確實是太殘忍了。”
“還好我國沒有這種規矩。”承乾有點擔心地偎入了母親的懷抱,長孫無垢抱住了他,說道:“是啊,我國終究不比北地野蠻。沙竭羅,你也該睡覺啦。”
“好。”
承乾躺下,長孫無垢為他蓋好被子,吹滅了燈火,走了出去。
承乾躺在臥榻上,睜眼望著上方的黑暗,方才長孫無垢的一番敘說,讓他對遙遠的北國和那位生世非同尋常的奶奶都生出了無限的嚮往和孺慕之情,所以他睜著眼睛想了很久很久,才漸漸睡著。
夜深了,渭河兩岸營火通明,像黑暗裡的兩條長蛇。
火炬燃燒著,伸向漆黑的天空,發出嗶剝的微響。
竇太后的帳中,白比丘尼不安地坐在虎皮氈上,轉動著沉香念珠,又急又輕地念誦著經文,盡力壓制住自己向外張望的念頭
竇太后坐在她對面,手中也拿著念珠,卻並不誦經,眼角有淚花閃爍。
帳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和低低的問答聲。
白比丘尼終於忍不住,停了誦經,往外看去,帳門掀開,兩名女兵將一名全身裹在斗篷裡的人讓了進來。
那人進了帳幕,將斗篷解開,露出一張姣好卻略顯蒼白的臉龐。
“姆媽!”雖然年近六十,迭遭禍亂,歷盡喪國失親之痛,又改作了尼裝,但歲月並未在白比丘尼的容顏上留下多少痕跡,看上去還是三十歲左右的模樣,所以楊淑妃立即認出了她。
“寶珠!”白比丘尼渾身一震,手底不由一緊,串著珠子的線繩從中斷開,沉香念珠骨碌碌滾了滿地。楊妃哭喊在跪倒在地,撲入蕭後的懷中,“寶珠啊!”比丘尼抬起了女兒的臉,仔細的打量,然後將她一把抱入了懷中,母女二人痛哭失聲。
菩薩,人生為何都是一樣的苦啊?竇太后端坐不動,眼淚無聲而落。
這一位比丘尼,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前朝煬帝的皇后蕭氏,煬帝在江都被殺,而她帶著傳國玉璽和元德太子,逃到了魏國,李世民的妃子楊淑妃,正是她的女兒。
八年過去了,元德太子也因病夭折,只剩下蕭後一人,就在長信宮與竇太后相伴而住。
蕭、楊母女一邊流淚,一邊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別情,很久,她們才想起這是在竇太后的帳裡。
“寶珠,快見過太后。”蕭後擦了擦眼淚,吩咐道。
楊淑妃得她提醒,連忙轉過身來,向竇太后叩頭行禮:“母親在上,受寶珠一拜。”——楊淑妃是李世民的妃子,竇太后便是她的婆母了。
“好孩子,不要多禮。”竇太后收淚笑道。
三人在帳內秉燭夜談,快天亮時,楊淑妃站起身來,披上斗篷,蕭後送女兒出帳,竇太后並未一起出來,好讓她們母女說些體己話兒。
楊淑妃戀戀不捨,邁出幾步,轉回來又一次問道:“姆媽真的不打算留下?舅舅也在盼著你呢。”
楊淑妃的舅舅就是蕭瑀,李世民的大臣,是蕭後的親弟弟。
蕭後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長安城,輕輕搖了搖頭:“我不能讓你婆母一個人留在北邊。”楊淑妃無奈,跪下又磕了一個頭,“姆媽,我去了啊,什麼時候想回來你就回來啊。”蕭後點了點頭,楊淑妃站起身來,快步向便橋走去,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霧氣中,蕭後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女兒,她其實想留下來,可是天下早已不是隋家的天下,她更怕留下來。
竇太后站在帳門前,一樣也是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九月十日,李世民與魏主拓跋燾斬白馬重新會盟於渭河便橋之上,唐許魏以金珠、絲帛、茶葉、瓷器,魏報唐以馬羊,還所掠中國戶口。
九月十一日,魏軍北歸,太上皇李淵即病,居大安宮不出。
十月,以承乾為皇太子。
十一月,定次年年號為貞觀,大唐帝國自此進入貞觀時代。
第四章 靈根孕育源流出
無邊的大海彷彿一塊巨大的翡翠,而東勝神洲則像是落入海中的一彎半月,大大小小的島嶼就是點綴在這塊翡翠上的顆顆明珠。
在半月圍成的圓弧中心,花果山巍巍聳立,千秋萬古。
峰巔山風烈烈,一石獨立,上有九竅八孔,孔竅內每有清光如水,吞吐進出。
日居月諸,暑往寒來,千百年歲月倏忽即過。
忽一日,那石猛地搖晃起來,卻不是山風所撼,倒像是那石在歡喜跳舞,在作無聲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