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去了。
第二節菩提樹下
尼連禪河河水寬闊,洋洋西去。
菩提樹蒼勁而青翠的枝葉遮住了正午的陽光,輕風吹過,樹葉颯颯作響,泛起微微的白光。
風中的菩提樹悄然不語,只是向著明淨、湛藍的蒼天默默地展開它紛繁茂盛的枝葉,一如它在過往的數千年歲月裡所做的那樣。
樹下,一名瘦長的僧人結跏趺而坐,僧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年青的身體因長期的苦行冥思而顯得非常虛弱,偏袒的右半邊身子處露出的肌膚蒼白到近乎透明,頭上淡栗色的捲髮散亂如雀巢,而且也真的有一對小鳥在亂髮間築起了鳥窩,生下了幾隻雛鳥,忙碌地飛去飛來。
每當飛翔的陰影落下,帶來一陣清涼的氣流,僧人蓬鬆的短髮間便會發出急促的叫喚,幾張嫩黃的小嘴迫不及待的張開又合上。
瞿曇不言不動,他已經在這株古老的菩提樹下整整靜坐了九十天,他苦苦思索著道的真諦。
雨季過去,旱季到來,灼人的熱浪炙烤著大地,長期的枯坐除了使自己的身體更加虛弱,他一無所得。
大地在強烈的陽光下乾燥到了極點,乾熱的空氣從地上升起,使得地平線出現了奇異的輕微扭曲。
這個時候,東方的地平線盡頭走來了三個人,三名道士,一老二少,輕盈的步履彷彿根本不曾接觸地面,乾燥的白土路上沒有揚起一點點塵埃。
道士們不緊不慢的走著,可是卻很快走到了菩提樹前。
為首的道士青鞋白拂,數綹長鬚飄拂胸前,頂挽三髻,迥然有出塵之態。
身邊兩名小道士,一名約十六七歲年紀,相貌清逸,裝束打扮與師父幾乎一模一樣,一般也是梳著三個髻子,提著一柄拂塵,塵絲飛揚;另一名只有七八歲光景,尋常道童打扮,五官稜角分明,顯得頗有英氣。
長鬚道人走到瞿曇跟前,笑道:“大道須向變化中求之,安有枯禪灰身,閉心合智,可明至道?”手把拂塵,一揮擊在瞿曇肩頭,瞿曇一驚而醒,睜開眼來,見眼前光影朦朧中,一名異相道人背光而立,氣度高華。
瞿曇忙起身合十問道:“老師遠來,未知有何見教?”道人大笑,只將一個指頭立起,在瞿曇面前連晃數晃,瞿曇一見,渾身一震,喃喃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臉帶微笑,緩緩坐下,道人朗聲長笑。
那小道士看著這一幕情景,渾然不明所以,少年道士卻若有所悟,自己輕輕點頭。
“丹陽、處機,我們走吧。”道人白拂一甩,悠然道。
“是,師父。”
三名道士齊齊轉身,足下如行雲流水,轉眼消失在山水深處。
菩提樹下,僧人垂眉而坐,又不知過去多少時候,忽然睜開眼來,眼前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但在此刻的瞿曇看來,一草一木,一塵一沙,卻都在訴說著無盡的玄微奧妙。
瞿曇一笑,天地山川同時笑意盈盈,僧人轉身將頭上雀巢輕輕取下,小心翼翼放在菩提樹的枝幹之間,待要邁步行出,卻不期然晃了一晃——縱然是入定期間無須進食,適才悟得的妙諦也使他滿心喜悅,體力的消耗卻幾乎到了極限。
道上正走來一名牧羊女,蜜色肌膚,眸若蓮子,不過十四五歲,頭上頂著一個陶罐,腳步輕捷如小鹿,頭上的陶罐卻毫不搖晃。
牧羊女看眼前的這名僧人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取下頭上的陶罐,遞向前來,“吃吧。”
“多謝。”瞿曇合十,接過陶罐,將滿滿一罐牛乳粥一灌而盡,氣力稍稍恢復,再一合十,“多謝。”將空空的陶罐遞迴。
牧羊少女抿嘴一笑,接過陶罐,向遠處的村莊走去。
瞿曇緩緩舉步,走入尼連禪河,河水洗去了他一身的汙垢,滿河搖曳的夕陽裡,瞿曇走上岸來,精神奕奕,大步而行。
霄漢高遠,凡人目力難及之處,風霧騰騰,一望無邊,一頭金翅大鵬鳥翼展百萬裡,捲動滾滾雲海,正從東方飛來,背上負著一座高山,雄峻之極,正是靈鷲山。燃燈道人站在金翅鳥鳥頸處,回首觀望東方故土,感慨萬千,忽見下方祥光寶華,縹緲透上,燃燈含笑點頭,將手中藜杖一搖,杖頭上生出一朵青蓮,含苞待放,道人輕輕將青蓮摘下,拋向下方,霎時間滿天花雨繽紛,空中無數天人密跡齊聲讚歎。燃燈將鳥頸一拍,金翅鳥長鳴一聲,雙翅稍稍一撲,掠過西牛賀洲,飛入西方極樂世界。
尼連禪河之畔,五名苦行者持杖從北方走來,見到這名昔日曾被他們拋棄的昔日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