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大小的茶杯(實際上也是為自己,因為,在路上口渴時兩人便共飲),兩人踏著山樑上薄薄的朝霧,向西邊的黑山東麓走去——那是從徐家凹進到黑山村的必由之路!
黑山東麓的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松林。此刻,太陽還沒有升上天空。濃幽的松林間,晨霧迷漫。只有幾隻早起的鳥兒在啁啾。光潔的石板路旁的野雞草尖,綴滿了晶瑩的露珠。
“喂,闞大學,你說說看,我搞了這麼多年的基層宣傳工作,怎麼就不明白:這黑山村在九二年就被評為了全縣的雙文明村呢,怎麼在今年年初的動員會上,就說是全縣的最貧困的村之一了?話說在先,關於黑山村的‘先進材料’不是我寫的。”
程光清一路低頭思考著,他寬大的腳板紮實地踏在那光潔的石板上,發出‘砰!砰!’聲。
“按理說,這些事您老人家最清楚不過了。您都搞宣傳工作快二十年了吧?稱得上是標準的筆桿子呢。”闞海望著程光清寬闊的背影回答說。
“廢話!要是我能想明白,我還問你幹嗎?”程光清轉過頭來,微笑著盯闞海一眼。“啥子‘人均收入2500元’?我看啊,根據我去年回來時瞭解的情況,恐怕250 元也夠戧!”說罷,程光清輕輕探口氣。
“可能——可能這就是平時大家開玩笑所說的‘做文章’吧!”闞海一邊欣賞著山坡上那蔥綠的松林間繚繞的白霧,一邊隨心所欲地回答說。
“你說得對,這可能就是‘做文章’吧。”程光清自嘲道:“要是我早個十年、八年的明白(‘做文章’),按平常人們說的,恐怕現在的我,早不應該只是個那些官兒們所說的——才區區一小‘科長’了吧,哈!哈!”
闞海一時不知到該怎麼說,便默不做聲。程光清繼續說道:
“我們部裡有一位後生,是雲江師範學校畢業的,比你早分配來三年。說來也是,這小子非常‘能幹’,進宣傳部不到一年就被提拔為辦公室副主任,第二年就轉正。現在,說來你可能也認識。現在是部長助理啦!”
“不認識,我才來,跟宣傳部的人都不熟——除跟程叔您認識外。”闞海回答說。
“其實,你認不認識也沒有關係,我是實話實說。”程光清繼續說道:“現在,凡是向市上彙報的許多材料,部長都是隻交給他寫的,象我們這樣‘不開放’的老頭子是沾不上邊的。他的文章的確‘做’得好,令我們這些老朽佩服得‘五體投地’!哈哈。去年——我想想,對,是去年九、十月份,我們一起去市委宣傳部開個會。那天晚飯時我們兩人都喝了點酒,回到賓館,趁酒性我就向這小子詢問‘做文章’的訣竅,沒想到他也非常爽快地、毫不保留地、口若懸河地把訣竅告訴了我,真讓我這個活了五十幾歲的老頭大開眼界!”說道這裡,程光清轉過頭來朝闞海點點頭,神情幽默地說道:“要不要我講講這位助理的訣竅?”
闞海微笑著點頭示意他繼續講。
“助理告訴我說,作為一名優秀的宣傳工作者,一定要記得做好文章的五點關鍵要素。一是要蓄意誇大。比如,本來是一個鄉鎮或一個村、組,一個小廠的一點小事蹟,為了擴大影響,你可以把它說成是一個市的或縣的經驗;本來是幾組平凡的資料,為了曾強文章的說服力,你可以把它拔高几十倍;本來是個虧損企業,只要領導需要,你可以把它寫得紅紅火火、繁榮興旺。第二,要善於虛構和想象。沒有新聞,可以創造新聞;把吃喝賭嫖,可以寫成是廉潔勤政、愛民如子。第三、要善於移花接木。實在是才思枯竭,還可以找來各類報刊雜誌,象小學生寫作文一樣,照著人家的作品寫;把別個縣的經驗,改成是我們縣的經驗;把別人的名字,改成是我們的領導的名字;把多年前的時間,改成是現在的時間,再修改修改一下字詞句和標點符號。保管你的文章能夠上大報,上頭條或說不準還會弄個啥子大獎的呢!第四、寫報道文章前,一般要精心導演。領導下基層,明明是西裝革履、前呼後擁,但是,為了上電視鏡頭,也得把領導的裝束換換,把領導塑造成平易近人、作風紮實的良好形象;或者,也可再找幾個膽子稍大點的百姓作陪寸,對著攝象機的鏡頭背事先由鄉、鎮幹部已經叫其背熟了的幾句臺詞。第五、要緊跟形勢,領導需要啥子樣的新聞,就造啥子樣的新聞。要緊追形勢、趕潮流,用稿率才能上得去,領導才會器重你,你才不會犯政治錯誤。我問這位部長助理說,你這樣創造出來的新聞,群眾會相信嗎?那小子臉不紅筋不漲地回答說,老百姓信不信沒有關係,只要領導賞識就行。領導賞識,才能提拔重用,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