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外面那麼多人在圍觀,領導這樣出去實在有礙觀瞻,於是他急中生智找些水在領導的褲襠褲管和自己的褲子上都灑了一遍,使領導得以在人民群眾的注視中邁著方步從容離去。
本來事情至此不可謂不圓滿,這般精采的故事也本應深埋心底,逢年過節也可以和該領導套套近乎,可恰恰黨遠壓根就不是混官場的材料。領導好不容易出一次洋相,讓黨遠替他憋著,就像憋一泡屎一樣的不現實。沒出一個月,關於領導同志襠部於某日出現的某種狀況,以不下三、四個版本的豐富度在單位裡大快人心地流傳開來。
黨遠的警官生涯至此也就走到了窮途末路。仗著年輕氣盛和對未來的無知無畏,他沒怎麼多想就辭了公職。大丈夫凍死迎風佇立,豈可他人胯下忍辱偷生?
黨遠年輕時最大的失誤就在於沒搞清楚官場和菜場、領導和鄰居的區別。
現在,當他終於搞明白的時候,昔日同事早已高官厚祿,飛黃騰達。黨遠每次和他們相聚每次都後悔得肝疼每次都酩酊大醉。早知今日這般漂泊,何必當初逞匹夫之勇硬充性情中人?更要命的是,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這以後,他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打不起精神,既然已經放棄了爭名於朝,又何苦爭利於市,豈不捨本而求末?他在外企做過高階管理,開過廣告公司盤過酒店,北到青海格爾木,南到雲南大理,一路折騰卻無不鎩羽而歸。
黨遠甚至沒有河東河西這一說,哪頭不好他就盤踞哪頭。斗轉星移,沉舟側畔千帆過,他卻連說得過去的生活都快說不過去了。
他覺得自己把什麼都看得太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
濁酒餘歡 第二章(1)
黨遠的茶餐店開在西區的一個街口,是從一位出國的朋友那裡盤下來的。這座城市東西南北四大區域,西區是最風情最典雅的地方。從老城的北門一直往西漸漸看見法國梧桐的地方便算是進入了西區。西區的人幾無老城的親朋,而老城的人假使有幸在西區落腳,在解放前不是孃姨便是奶媽,就是解放後西區的別墅公寓裡頭出現了一批啃大蔥放響屁的人,也沒老城人什麼事,都是解放軍的南下幹部。西區是貴族的,不管今天輪到誰來當這個貴族。黨遠從小生活在離西區幾條馬路的地方,從小隔岸看花,無限神往。這裡沒有都市的張揚,卻牢牢握住了這座城市永遠的靈魂。
茶餐店店面不大,不到十張桌子。黨遠從安徽歙縣鄉下的古民居里的農民那裡收購了些舊門舊窗,又從石材市場搞了些看上去近似古城牆磚的貼片,把個店面搞得很像洪秀全的議事堂。尤其是那些木頭窗扇上雕刻著的達官貴人、仕女丫鬟,他們的腦袋*破四舊時被紅衛兵一律剷除,只隱約保留了嘴巴下面的部分,這一群群身材依然生動的無頭人,黨遠也是喜歡的,在他看來,國人無腦,留頭也無用,有嘴足矣。
還有那幾盤粗瓷翠竹,根不深但不乏茂盛,可以在客人之間有個意念隔斷,也代表著丁小然浙東老家屋後的那片竹林。黨遠始終認為丁小然今天的安居樂業絕對和她老家淳厚的民風和絕佳的風水有關,前溪後山,竹海婆娑。再上等的風水也難出其右了,難怪她家同姓當中最不濟的親戚也會由於莫名其妙的拆遷而莫名其妙的分到一大筆錢。
這個茶餐廳歸根結底的意思,還關乎楊子。他們在重慶的時候,楊子最喜歡去的就是這樣一家茶餐廳,連現在用的椅子,黨遠選得也和重慶的那家一模一樣。
店開張還不到二個月,地非鬧市,生意自然也清談,況且他的店裡只有些現煮咖啡,三明治,義大利炒麵,滷肉飯,咖哩雞飯之類。不貧民,更不貴族,不中不西,不倫不類。彷彿他只是在經營落寞的記憶和傷感,賺不賺錢是不重要的問題。
其實像他那樣以簡餐為主的店,中午的生意會好很多,可他常常一覺就睡到中午,午餐時有時無,漸漸的也就沒了常客。下午偶有閒雜人等過來喝茶打牌,可店裡只有咖啡和英國紅茶,很讓客人悻悻。黨遠也樂意他們離得遠遠的,一壺茶喝一下午,喝成純淨水了還樂此不疲,牌甩得比耳光還響,這令他深惡痛絕。而真正小資白領的下午也根本沒有時間,就是偶爾有幾個白領模樣的年輕人進來,黨遠也比較客觀的認為或許他們只是迷了路,了無當時他和楊子在重慶時的那番情趣。
店的名字叫“約坊”,約會寂寞的地方。
要說黨遠一點沒有經營頭腦,起碼也玷汙了他長年累月抽的“555”香菸了。他雖然不是也不喜歡生意人,但他絕對沒有虧本的實力。丁小然不聲不響地維持著一個所謂中產家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