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靜,接著零零碎碎的雜亂腳步聲,不過片刻功夫,丫鬟打起湖綠色的錦繡簾子,盛氏帶著幾個丫鬟出屋,一眼看見盧氏和周韻,她臉上微一怔,便立刻笑著迎上前來:“太太,三弟妹,怎麼這麼巧一塊來我這兒了?”她身上只一身半新不舊的家常水紅色繡蓮花紋對襟褙子,頭上光光的,一樣飾物也無,面上也未施脂粉,眼窩深陷,眼下一片青黑,嘴唇乾燥裂縫,嗓音更是沙啞不堪,很是憔悴的模樣。
盧氏鬆開周韻的手,只對盛氏冷哼了一聲,當先一步進了屋。盛氏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對周韻道:“三弟妹,進屋。”周韻碰到這樣尷尬場面也不好多說,微微點了點頭便跟在盧氏身後進了屋子。
屋內淡淡燻著桂香,一應桌椅擺設極盡華麗鋪張。盛氏原是鄰縣富商之女,素喜奢華,盧氏雖對此頗有不瞞,可盛氏一應陳設用度,一概不用官中的錢,縱使是親兒媳婦,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周韻一進屋便看見盧氏面色不虞端坐在主座上,地下站了個年輕婦人,蓬頭散發,低頭不語。盛氏心知今日必定不能善了,她暗暗咬牙,面上仍是笑容模樣招呼周韻入座。房裡的丫頭奉上茶後便被盧氏一個命令都趕了出去,只有舞陽一個留在屋內,盧氏只管端坐主位,一雙眼睛定定看著盛氏。她平日最是和藹寬容,滿府裡都誇是菩薩心腸,可是菩薩一旦動怒,那橫眉怒對的樣子也令人不寒而慄。盛氏面色更加慘淡,她嘴唇蠕動著喚道:“娘……”
盧氏一拍扶手:“不要叫我娘,我老太婆當不起。”盛氏立刻跪下,悽悽慘慘低低泣道:“太太要定媳婦的罪,媳婦絕不會說一個不字,可是念在定哥兒份上,能否容媳婦道明事情原委再做定奪?”
周韻也忙起身勸道:“伯孃,雖然侄媳婦也不知道事情始末,可是嫂嫂素日賢良淑德、寬厚待人的美德是府裡有名的,今日之事,想必其中定有誤會。”以她的身份在這個場合其實很尷尬,論親她與她們隔了一層,媳婦不過是侄媳婦,弟妹不過是堂弟妹。只是蔣家子嗣上艱難,到老太太這代之前已經是七代單傳,如今世字輩的男子也不過三人,底下家字輩更是家定一棵獨苗,老太太從小教育子孫要相互扶助親如一家,所以雖然蔣世友已經分了家,大家表面上也都只當成一家人看。
盧氏聽了她們的話,臉上稍微鬆動了些,她嘆了口氣,對盛氏道:“你起來坐著。”周韻和舞陽上前一坐一右攙扶了盛氏入了座,她想必是熬夜至今一直未睡,身體軟弱無力,幾乎全靠了二人才能起身。
盛氏撐著扶手,只覺心酸無比,她拿著蘇繡手絹擦了擦眼角,心裡怒氣油然而生,指著地上那年輕婦人道:“太太,媳婦素日雖談不上德言容工樣樣俱佳,可也自問孝順祖母公婆,侍奉丈夫,疼惜子女,善待妾室,寬容下人這些事也算盡到了幾分。可是她,她竟然對定哥兒懷了不軌暗害之心,真真罪不可恕!”
盧氏大驚:“真有此事?”盛氏點頭肯定道:“昨日定哥兒中毒,媳婦已查明全是她的所為。”
中毒?!盧氏心裡驚濤駭浪,她一拍桌子:“給我仔細說來!一個字也不要漏!”
蔣家定中毒風波(下)
周韻心中也是驚訝無比,她暗暗打量那年輕婦人,只見她一件肉桂粉配淺銀紅滾邊的紗衫,底下淺紫紗裙,髮髻雖亂了,一隻金鑲玉鳳頭銜三串紫水晶珠釵仍是明晃晃搖在耳邊,膚如白雪,體態嬌嬈,只低了頭站著已然豔色奪人,滿室生輝,越發襯得盛氏面色慘淡,瘦骨支離。
周韻認得這位年輕婦人,她是這屋裡最得寵的安姨娘,據說是家道中落的耕讀人家出身,原先她父親曾在盧氏父親手下念過書,母親與盧氏更是手帕交,後來一場疾病兩人雙雙故去留下女兒孤苦無依,盧氏見她可憐便收進府裡充半個養女養著。後來蔣世平子嗣艱難,成親三年盛氏都不曾有孕,盧氏便做主將年方十六的安姨娘給了蔣世平,這安家姨娘知書識禮又帶著福運,她一進門不到一個月,盛氏便查出有孕,次年誕下嫡長子蔣家定,而安姨娘自己也是得孕,生下了比蔣家定小半歲的庶長女。蔣世平甚愛女兒,給她取名蔣家玥,小名鳳凰兒。盧氏見長房有後,歡喜非常。盛氏也很是感念安姨娘,平日裡魚翅燕窩,綾羅綢緞,但凡自己有一份的,必也少不了安姨娘一份,兩人真如親姊妹一般和睦相處,在當地傳為佳話。
只是今日這光景卻已經是天翻地覆了。周韻小心收回目光,看向盛氏,只見她又拭了拭淚,哀切道:“媳婦自十六歲嫁入蔣家,一連三年都沒有身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要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