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八年相處,一朝分離,辛苦自知。她隨意掀開窗上布簾,蔣家的一角石青色圍牆漸漸遠了。那地方曾經是家,但以後不是了。
吳智媳婦知她心憂,便想著岔開話題說些別的,她略想了想,道:“這次說來,多虧了四姑娘,若不是她提個醒,只怕我們還矇在鼓裡。”
盛氏眉頭動了動,放下簾子,冷冷道:“她也未必有什麼好心,若是真心為我,怎麼早不說晚不說,偏挑這個節骨眼?”
那日是蔣小玉最後一次來探望盛氏,她幫著給小家定餵了米湯,又留下陪盛氏用飯,飯後有一道銀耳燕窩粥的甜品,盛氏本來慣享富貴,並未在意,倒是蔣小玉邊吃邊贊,還笑著提起了以前盛氏房裡常有的紅棗燕窩糕,笑說大嫂吃了五年的燕窩糕居然也不膩煩。安姨娘那裡吃了幾年吃膩了,大約半年前就不怎麼吃了。
半年前剛好是安姨娘懷這一胎的時候,蔣小玉這些話既突兀又露骨,盛氏想不起疑心都難。
自盛氏搬離正房後,盧氏也曾命人繼續送糕點來,偏那時盛氏氣頭上油鹽不進,通通都讓拿回去了,之後小廚房那邊也就沒有繼續送東西來,想要取到證物便不那麼容易。
好在盛氏雖手段不夠,但勝在手中有錢,偏生那小廚房給李媽媽打下手的蘇媽媽有個爛酒鬼賭徒兒子,欠了一屁股債正被人追殺,瞎貓碰上死耗子,幾張買來的借條甩下去,蘇媽媽就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
真相大白之時,盛氏恨得拿了把剪刀就要去找盧氏拼命,被吳智媳婦幾個狠命拉住了,勸人的話說了幾車,盛氏只管目眥盡裂,仍舊恨得咬牙切齒,最後還是吳智媳婦把渾渾噩噩的定哥兒抱來,母子連心,盛氏看著兒子,心裡煎熬了半晌,也只好把剪刀扔了。
但這事一出,她和蔣家的最後一絲情分也沒有了,和離勢在必行,並且一定要把兒子帶走。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魚死網破,若是蔣家不放人,她就撕破臉把這些糊塗賬傳揚出去,看到時候是誰更沒臉見人。大約是出身商家的緣故吧,外表再端莊恭淑,內裡的無賴痞氣一點不少,寧可冒著被人罵忤逆長輩的風險,也要把蔣家攪成一鍋亂,趁機達成自己的目的。興許最後蔣家就是顧忌著這一點,才網開一面把人放走。
吳智媳婦起先還擔心盛氏心裡斂了苦痛不肯發洩,怕她憋壞了,如今見她想得明白,也就放下心來:“如此說來,姑娘都清楚明白呢。”
盛氏唇角勾起一彎弧度,道:“我自然清楚,只是我清楚用不著別人清楚,他們就更不需要了。”
這個他們指的誰,吳智媳婦心知肚明:“原來姑娘把咱們發現紅棗燕窩糕有異的時間提前,就是為了這個。”
盛氏點頭道:“四姑娘既然冒險告訴我這事,不管她用意如何,我好歹要承她一份情,不能讓人疑心到她身上去。蘇媽媽全家早些天就回了原籍,若是老太太要查,只怕也查不到什麼。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吳智媳婦咂咂嘴,嘆道:“我們在府裡這麼多年,居然沒看出來四姑娘是個有心的,只不知她和太太到底有什麼糾葛……”
“吳姐姐,”盛氏語調不高,卻不容置疑,“那是別人家的事,咱們以後就少管吧。回了盛家後,除非母親問起,否則斷不能告訴他人,免得橫生是非。”吳智媳婦忙凜神應了。
馬車內一時又沉默下來。外頭人聲漸漸稀少,大約已經出了秦楚城。
盛氏彎腰給定哥兒小心掖好被子,半垂了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麼。吳智媳婦看著她瘦削得稜角突出的側臉,在半明半暗的馬車廂內越發孤零零的單薄身軀,心頭髮軟,下意識開口道:“姑娘不必憂心……老爺太太總歸是您的親爹孃……”
才剛說了一半,馬車外盛昌宏道:“妹子,後頭有輛馬車跟來了,想必是找你的。”
吳智媳婦心停了一拍,難道是蔣家反悔,想把定少爺要回去麼?她才頓了一下,盛氏已經行動敏捷地一把掀開車簾跳了出去。
她站在車邊,好似護犢的母貓一般,頸毛都豎了起來,全神戒備地盯著由遠及近的馬車。
車伕看著不像是蔣府之人,他近前停了車,跳下車來放好小凳。有人掀開車簾探出身子,一眼看見盛氏,立刻展顏而笑:“大嫂。”
是周韻。
盛氏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她鬆了一口氣,淡淡擠出一個笑:“弟妹。”雖說如今已經和離,這樣的稱呼不該再用,但若是真要用蔣三奶奶,盛三姑娘這樣的稱呼,只怕更加奇怪,兩人都很有默契,仍舊保持原樣,連帶著也保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