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想盡辦法無能倖免,好在今日穆炎不會如此下場。
避開他,往後抽身坐起。
穆炎分腿跪坐在那裡,撐手在大腿上。
好好一個人,這模樣,無措至極。
“你被遣來要什麼,直接說就是。”跪起身,伸手拿了他脫了掛在床欄上的白色內衫遞過去,“我不堪你如此。”
手感可知,那衣服竟然是極好的料子。
梁長書真是一臺戲文一套衣,精心包裝。
穆炎雙手接了衣服,垂手捧著,人卻僵硬。
“你家主子待你為死士,向來不變。”膝行挪過去,環了他,“我待你為穆炎,又何曾有悔。”
“所以,你來要什麼,說就好。”小心擁抱。
他傷未好,自然不能受大力緊箍。
而我,現在能對他做的,也……
僅限於擁抱了。
人和人之間的擁抱。
“我能給的了的,必然不會讓你為難了。”鬆開一些,抽出他手中如水絲衣,替他披上,兩手穿入袖子,襟口理好,隱扣扣齊,衣帶繫上。
穆炎好似一個大娃娃,一動不動,任由我擺佈。
“大人令屬下事公子……於枕蓆,並無他索。”他說得遲疑猶豫而低啞,大概以為我勃然大怒,將他趕出去。
而後他就無法覆命,又是辦事不力了麼……
——眼下他如此,對著他,我哪裡有力氣怒得起來。
“好。秋天夜涼,你就留我這裡充作手爐吧。”下床,回身輕摁他肩,教他躺了,被子蓋了,“我去去就來,回頭借我暖暖?”
“是。”
手下的肩膀一點點鬆了下去。
我放下心來。
轉身,點燈。
穿衣,著履。。
梳髮,正冠。
揭簾,喚人。
“梅蕊!梁大人現在何處?我有要事見他!”
梁長書中午替這次加駐邊關的軍隊將領洗塵,晚上又和本地一干官員鄉紳等人商量相應事宜,散席不久。
我到的時候,並無其他客人。他一個人在水上亭裡對月小坐,不知在想什麼。
這真是天意……
“梅蕊,你這裡等就好。”我抿起唇,盯了那個人影一眼。
吩咐完畢,舉步前行。
過長廊,踏石階,入小亭。
沒有喚大人,沒有躬身行禮,沒有敬語敬言。
“當初以為,我和他,相依為命,是我的錯。既然不是,如今放他到我身邊,時時提醒刺痛,你一旁看戲看得很開心嗎?”走至他面前立定。
“是在窗外埋了耳目呢,還是令他一月一報?或者,一日一報?”
“你還是有脾性的呵。”梁長書喟嘆了一句,沒有回答質問。
——莫非在懷念我和你去年的數次交鋒?
那時賞識,自然有助相處。如今再回頭看,就是你自找苦吃。
“不錯,我當然是有脾性的。”走到他面前,左手極慢地揪過他的領子,我低低一笑,溫言細語,輕輕道來,“這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如此的姿勢,兩人相隔不過幾寸,呼吸和說話的氣息都能拂到對方臉上。
而我,還在不斷縮短距離。
梁長書眼裡短短一瞬閃過微微一愕,沒開口喊人。
——這就夠了,太夠了。
把他往旁邊一帶,朝欄外重重一手推出,順勢在他背肋狠狠踹了一腳。
“撲通”一聲,梁長書濺起半人高的水花,壓壞了一片開敗的荷花,沒入了殘荷泥水的秋夜池中,砸碎了他看了半天的月亮倒影。
拍拍手,撣撣衣服,我點點頭,並不抑制自己臉上的笑意。
在心裡把自己讚美肯定了一番,抬腳往回走。
——今天晚上應該能睡個好覺。
他的隨身小廝忙著撈他,水聲,撲騰聲,焦急聲,身後聽起來一片混亂。
面前,兩劍交叉,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兩個黑衣蒙面人攔了我去路。
我步履如常,徑自往前行。
“你……”梁長書從水裡掙出腦袋,才說了一個字,就被嗆到,狼狽地咳成一串。
兩個黑衣人一邊退,一邊移劍,從胸前的高度往上走,而後架到了脖子。
鋒刃已經劃破了領子。
冰寒的銳氣,我喜歡。